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打工干嘛呀,给客人端咖啡,给你洗杯子?”
“当然不是,我怎么舍得——我们店的杯子,让你去端茶送水,你一天可以跟客人打上十场架。”
“我这么温柔善良贤良淑德的女子,怎么可能去干那种粗犷的事情。”
“少不要脸,你到时候就呆在咱店里,喝喝咖啡,看看帅哥,管管账就行。”
“那韩大少爷给我多少钱一个月的工钱?”
“工钱随你开。”韩飞豪迈地一挥手,这幅蠢样子,看得我直心酸。他转了个身,小臂搭在城墙上,抬头看着太阳,我看痴了,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机把他拍了进去,他自然地接过,看了看,“拍得还不错。”
我趁着他心情好,“韩飞,我要吃那个。我要吃苹果的。”
“多大了你,”韩飞拍了拍我脑袋,“你吃了肯定又牙疼。”
“去不去?”我捏着他腰间的软肉转了个圈,坏笑着威胁他,“不去我回家就把你的东西给扔出去,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寄人篱下。”
“贱人。”他摇了摇头,拿出钱包朝着前面走去。
我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对着咱们祖国的大好河山拍来拍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手机从口袋里被人悄然拿走。
衣服被人蹭到了,开始也没有起疑心,出门前,我妈再三叮嘱我得小心扒手,我摸了摸口袋,心中一惊,还真被扒了。
我一个急,看着一个戴着黑帽子的人就追了上去,长城人流拥挤,我也是脑子被挤坏了,竟然没有想到要先等着韩飞。
追上了黑帽子,他是一个敦厚的中年人,牵着一个小娃娃,怎么也不像,我又跑了回去,却怎么也找不着韩飞了。
人流依旧拥挤,我就差站在城墙上大喊韩飞的名字,茫然地顺着人流走了一段又一段路。我突然想到了可以借人的手机打一个电话,但是作死地,我记不住他的电话号码。
下午的太阳闷热,人还是很多,一个多小时过去,我已经累得不想动了。无奈,我走回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地方,买了一串苹果,蹲在那里啃了起来。卖糖葫芦的老奶奶问我怎么了,我说走丢了,她笑,“没关系的,等人少点了你们就能够看到对方了。”我高兴了,问老奶奶长城什么时候人才会少。老奶奶慈祥地告诉我,“大概六点多的样子吧。”
……可是现在才三点多。
我蹲在那里百无聊赖地跟老奶奶聊天,站在一处看单调的风景难免无聊,阳光渐渐地下去了,我啃完了苹果,又啃了一串冰糖葫芦,当我再准备啃一个苹果的时候,长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老奶奶也准备回家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韩飞黑着一张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心虚,不敢抬头看他。
他这幅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着实恐怖,脸上那条浅浅的疤在夕阳底下别提有多骇人,他伸出手,拉起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力气大得像要把我胳膊卸下来。
“干嘛呀你!”我冲着他抱怨,不忘啃一口手里的苹果,红色的糖渣粘在了嘴上也腾不出手来擦擦。
他不说话,拖着我往前走。
“别生气了,这不是找到了吗我们俩。”我又啃了一口苹果,声音含混不清,“下次我不走丢就是了。”
他依旧不理人,我胳膊被他拽得生疼,火气也自然大了起来。我朝他的背影吼道,“神经病啊你,你再这样我翻脸了!”
他停了下来,甩开我的手,瞪着我,脸色还是很不好,“能耐啊你,还跟我翻脸,你舒乔大小姐不希望被人管着,你跟我翻脸,行,我走,我他妈要是再管你我管你叫大爷!”韩飞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他的眼睛充斥着血丝,腮帮被他咬得紧紧的,他不看我,他撇头看着远处。
我看着他,心虚,也心疼。他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原来,恍惚间,他为了我改变了这么多。
心下酸涩,我却强行把这股酸涩转为了愤怒,“我怎么你了,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叫你来的吗,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是你自己成天管着我,还嫌我麻烦,告诉你,麻烦也是你自己犯贱,自找的!”
“舒乔别不知好歹!二十七岁了你长点脑子行不行,谁死心塌地对你好你心里清楚点行吗,我在你这怎么就成犯贱了,我——”
“就是犯贱!”我凶狠地打断他,眼泪不可控制地留下,鼻涕也跟着凑热闹,把我这张苍白瘦削的脸,整得愈加不像个正常人。“你就是犯贱!你这就是在自作多情。”
“你给我闭嘴!”终于,我处心积虑的无理取闹将他的情绪逼到了极点。“我一直都在给你空间,我也没有戳穿过你那八年,你还不满足吗,非得摆上台面,把你的生活戳得稀巴烂才开心?”
“……”我再心狠,看着他赤红的双眼,也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舒乔我告诉你,那个叫许卓君的男人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就是这么蠢!为什么要为了他将自己的生活活得像团乱麻,放纵自己,堕落自己,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可歌可泣的爱情了吗,这其实和犯贱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犯贱怎么了?你不想看到又怎么样?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韩飞我告诉你,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跟你没关系,你不是我的谁,你不要在这里自作聪明地以为,我还对你有旧情,告诉你,没有了!我只爱许卓君一个人!我只爱他一个!”我想我真是疯了,我竟然对韩飞说这么伤人的话,可是我知道,自己非说这些话不可,也只有这些话,能够把他逼开。
“你疯了!”韩飞吼我,摇晃着我的肩膀,他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了去。
我朝他笑,笑得无比灿烂,那做作的虚假笑容,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的插在他的心上,“我怎么可能疯了呢,我干嘛要疯,韩飞我告诉你,我现在无比地清醒,我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你给我听好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现在,讨厌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希望你滚。”
“……”韩飞的眼睛,像是装进了整个星空,晶晶亮亮,那闪动着的,是伤心。
过往一对情侣,从我们即将吵架开始,敏感地嗅到了大戏的味道,于是在不远处驻足——怕遭受无辜牵连,他们可能觉得我们会打起来。他们津津有味地看完全程,在韩飞的脸在我眼中逐渐放大的时候,女孩子捂着脸尖叫起来。
卖糖葫芦的老奶奶也没舍得走,她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笑着看着我们吵架,以她的阅历,应该能看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戏码。
完了,舒乔,不想沦陷的你,终究还是沦陷了,最后的挣扎吧,这算是最后的挣扎。
“或许,”我别过头,不敢看着他的眼睛,“或许我曾经喜欢过你,但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十六七吧,那时候我们懂什么?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地把那种朦胧的好感定义为喜欢,然后小心翼翼地跟你相处,生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二十七岁了,我们分开了八年,我遇到了新的人,我就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我喜欢上了别人,他叫许卓君,在我心里,你连他一根小脚趾头都比不上……所以韩飞,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就算他已经死了,可是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了……”
“混蛋!”我听见韩飞的喉咙里囫囵冒出这么两个字,他死死地捏着我的肩膀,我被他的大力气捏得生疼,却还是倔着不说一句话。
如果我身后有墙,他一定会像上次那样,一拳捣在墙上。
我自嘲地笑,自己怎么就这么有本事,或无意或故意把他逼疯。
韩飞突然冷静,他缓缓松开我的肩膀,像是看穿了这一切,轻笑,“你知道吗,你每次说假话的时候表情都会这么蹩脚。别在少爷面前耍小聪明,你忘了我才是最懂你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