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故事的角度看,这个电影的故事肯定是有点没来由的,乌鸦的来历,小镇存在的理由,起码到现在都没有解释,看影片的风格也不像是要做出解释的样子,这也是艺术电影的手法,到底该怎么解读乌鸦的象征,那是影评人的工作。而珍妮和多米尼克的工作就是让曼托斯和可乐的感情变得更真实可信、打动人心,人物在剧情中的转变在这里较为少见,更多的是角色本身的自我表达。而在这里,可乐对乌鸦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像是少女时期,还沉浸人群的懵懂中,怀抱着虚幻的安全感,现在的可乐已经完全成熟了起来,她对自己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求生欲望更加强盛,而比起之前乌鸦闯入时她逃避的态度,这一次她就主动得多了,甚至想要上前和它搏斗,将它驱走。
而曼托斯呢,他的表现要比16岁时沉稳了不少——换句话说,就是没那么奋不顾身了,但要更加有谋略一些,他和可乐呈合作态势,利用咖啡店内的设施对乌鸦喷出了一团蒸汽,而可乐也拿起来福枪,对准乌鸦扣下扳机,将它赶走。
在打斗的激情之下,可乐和曼托斯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他们正式搬到了一起,可乐开始谈论曼托斯的工作,房子,未来和孩子,在散步时,她的眼神会在婴儿商店里停留,这一切都让曼托斯看在眼里,也让他的笑容有些褪色——随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深入,40岁的曼托斯不能不真正地考虑未来:他到底在哪儿,这个小镇是幻境吗?他是在做梦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可乐,曼托斯才想要搞清楚未来,这一次他开始主动地寻找精灵们,甚至是乌鸦和白牛,想要弄清楚这背后的原因,但在一连串奥妙的交流后,除了发觉精灵能让他走出小镇,进入那片旷野和时间河流,又赋予他回溯的能力之后,曼托斯对于小镇真正的秘密一无所获。
实验性地走出了小镇之后,曼托斯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又一座小镇矗立在远方,他犹豫了一下,计算着自己离开的时间,最终还是没有踏入这座小镇,而是回到了原初——他诧异地发现,可乐等人并未意识到他的离开——他和可乐等人的时间轴似乎并不重合,对他来说,顺着河流在空间上的移动,就是小镇在时间上的移动,所以,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地回到这座小镇,对可乐来说,时间从未移动。
那么他自己的时间呢?他会永远保持40岁,还是也会一点一滴的变老,甚至是变年轻?曼托斯需要找到自己的那条时间河流,这是他在安定下来以前必须解决的问题——当可乐捂着嘴露出反胃表情的时刻,他下定了决心,离开小镇,在一起进入了时空荒野,顺着时间河流向前走去。
他和可乐曾一起漫步的树林变化了模样,随着他对这个地方的了解越来越多,树林也变得越来越高大阴森,更不像是普通树木,精灵、半人马、独角兽这些传说中的生物在森林中时有现身,曼托斯遇到困难时,他们前来帮忙,而当他晚上停下来宿营时,精灵则好奇地来窥探他升起的火堆,虽然无法以言语沟通,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充满了温馨的感觉,在它们的陪伴下,曼托斯枕着手臂,对着星空露出了笑容。
最终,他到达了下一座城镇,精灵们簇拥着他,催促着他走进去,而再度走进那片森林的时候,曼托斯发现,自己正在渐渐地越变越年轻,直到回到了27岁的盛年时光,而这座森林里也并非只有他一人,许多穿着华丽的贵族女人正在林中散步郊游,而已经40岁,但风韵犹存的可乐,则正是人群的中心,人们对她已经不再直呼其名,而是恭敬地叫她‘夫人’。
闯入的曼托斯被当作是流浪汉,受到了警卫们的怀疑,他被带往夫人跟前受审,而笑容优雅的可乐似乎也对曼托斯感到了一丝熟悉,再一次的,当双目相对时,两人的关系和感觉已经明明白白地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Cut!”
随着这一声喊叫,珍妮的脸色不可避免地微微沉了下来:连台词都没说,看来萨尔维对于这一次他们的表现很不满意。
“No good。”果然,在刚才的一声之后,萨尔维摇头地说道,“休息五分钟,再来一遍。”
看起来他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满的意思,还是打算采取大量拍摄法,临时演员们都露出了疲倦的表情,而珍妮则无奈地和多米尼克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是不是曼托斯的回应太直接了?”多米尼克问道,“你知道,也许他应该再迟钝一点,毕竟,他对40岁的妇人应该还是比较迟钝的。”
“你一定没听过《Stacy’s Mom》,”珍妮玩笑地说,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可乐的表现太直接了吗?也许那种欲望应该被她的教养面具掩藏得再深一些。”
由于故事情节的进展,现在大部分的情节都是在绿幕前完成的,其余的内景也有鲜明的阶段性,再加上演员独特的体验式表演,这部电影的棚内拍摄严格地按照了时间顺序,而现在已经是9月末,新西兰的天气在逐渐转暖,而拍摄的进度还不到一半,这部戏看来是真的要拍到年底了,而萨尔维的动作还是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没受到来自片方的压力——珍妮有时候为他计算一下,都觉得制作人估计会疯,但好在新西兰的退税为他们节省了一大笔钱,再加上有两个大咖在组,所以剧组还是在如常运转,而随着拍摄的进展,剧情进入了新的阶段,这种连续NG的现象又再次频繁了起来,说穿了,就是在新的剧情阶段,演员和导演的磨合不够,双方都在重新寻找合适的节奏。如果在这场戏上能让萨尔维满意,找到那种感觉,那之后整个阶段的拍摄就很少会遇到NG了。
连续一天,双方都纠缠在这个镜头上,到最后萨尔维也没说‘Good’,这个镜头只能移到明天再拍,而精疲力尽的多米尼克立刻回到了休息室里,连续一天就拍一个镜头,这是演员最怕的一种疲倦,而珍妮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向萨尔维走去——这一段剧情里,27岁的多米尼克几乎是本色出演,他的心态拿捏也许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就像是之前的表演里,她掌握27岁的可乐很简单一样,这一次,问题出在她身上的几率可能更大。
“嗨。”她说,靠在萨尔维身边的架子上。
看得出来,今天的萨尔维并不在创作的狂喜状态里,但也不像是平时那样的羞涩矜持,他显然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电影之中,一直盯着监视器回看着画面,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嗨。”
“想要一起走走吗?”珍妮问。
“好啊。”萨尔维说,他对珍妮的意图应该已经是洞悉无遗——他们的交流一直都是无需太多言语的。
基于严格的工时制和丰厚的加班费,剧组人员每天的工作时间绝对不会比8小时更多,否则会造成预算的急剧上升,所以棚内拍摄时,所有人都是朝九晚六,午休一个小时,和上班族也没什么不同,珍妮和萨尔维走出摄影棚时,除了夕阳热烈的余晖,还能看到许多工作人员说笑着往山坡脚下的酒店走去,气氛温馨而家常,和一般剧组常见的嘈杂与暴躁有极大的不同。珍妮眯着眼看了一会,她转过身靠在铁栏杆上,“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就生活在故事中的小镇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寻常,但所有人的态度又是那么的冷静。”
萨尔维的嘴角扬了起来,他说道,“而你看来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是啊,但我和曼托斯一样——虽然很喜欢,但总知道这并不是真的。”珍妮说,她扮了个鬼脸。“而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还是想要多住一会。”
萨尔维没有说话,但表情显得很愉快,珍妮也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她靠在栏杆上,望着天边瑰丽的晚霞,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过了一会,又闲聊地打破了沉默。“你打算用同样的方法来拍摄《盖茨比》吗?一样在新西兰拍,与世隔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我绝对会再加入的——希望这一招别被别的导演学走,不然我永远也回不了好莱坞了。”
“我以为你已经确定要加入了。”萨尔维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谈起新片,基本上,在拍摄期间他和演员的接触并不多。“不,电影不会那么拍,我还在考虑,现在没有具体的想法,你知道,得拍完这部后再说,不过初步可能在好莱坞拍——多邀一些名流来客串,毕竟,这是一部讲述浮华的电影。”
珍妮点了点头:李斯已经离开去拍《华尔街之狼》了,拍摄结束之后肯定会有两到三个月的休整期,如果萨尔维加入的话,李斯肯定会在休整期中被折磨得天翻地覆,不是肉体上,而是精神上的那种。而珍妮自忖她对黛西的把握肯定要比对可乐的好,而且《盖茨比》也未必会采用现在的导演办法,所以她可能回到洛杉矶处理一段时间的公事,再进组去拍戏,如果能在好莱坞拍,那当然更有助于她两面兼顾。毕竟——即使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并不是真的,她总是要回去的。
“在想什么?”萨尔维问。
“我在想,我的可乐出了什么问题。”她说,“我想我对于她40岁的心态已经很明白了,对于她从曼托斯身上感受到的魅力和引诱——”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接地询问萨尔维,而不是任由萨尔维一次又一次地用NG来折磨式教育,而萨尔维亦没有任何诧异,他甚至谈不上犹豫。
“是的,我想你也应该会为这个来找我。”他说道,“毕竟这不是磨掉你的防备心能解决的问题——你和多米尼克之间似乎并不存在性张力,是吗?我发现你似乎并不觉得他有性吸引力。”
“从审美的角度来讲,他挺帅的,但他的确并不吸引我。”珍妮承认,“我相信他也有类似的判断——”
“是的,但他是男人,男人在27岁这个时间段还是很****的,即使他理智上并不被深切的吸引,感性上他仍然会受到诱惑。”萨尔维说,“而我想你也不是不被他吸引,这个问题应该分开来看,你有没有想和他恋爱的冲动?这个毫无疑问双方都没有,但如果是和他上床呢?纯粹的性吸引力呢?如果从审美角度上,你认为他是好的,那么本能来说,你就应该有和他发生性关系的欲望,会不会去做这是另一回事,但这部分依然存在,只是大部分人在日常生活中不会让它表现出来。”
“就表演来说,你不需要对他真的神魂颠倒,也能和他一起演戏,这是当然,演员可以移情、酝酿,你和多米尼克的亲密感在之前就发挥得很好,需要爱情的部分,你们就出色地运用了移情的技巧,但在今天的这个镜头里……我感觉到你已经察觉了我的意图,可乐在40岁是寂寞的,她需要新鲜的肉体与刺激的性爱,这种****的需求混合着朦胧的好感反映到了她的表层情绪里——”虽然这段时间内寡言少语,但一旦开口,萨尔维还是犀利无比,他层层剖析的刀锋让人几乎难以招架。“而我感觉这并不是你演技的问题,你只是……我发现你非常习惯压抑自己的情感与****……有时候你甚至给我以一种东方式的禁欲感,似乎承认你也有欲望是一件羞耻的事。”
他专业的语气让语句少了几分侵入性,而珍妮也找不到丝毫反驳的理由,只能暗暗惊讶于萨尔维的敏锐——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和切萨雷说过完整的故事,但他肯定猜出了她的来历,知道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但萨尔维基本什么都不知道,却是精确地点出了她的思维方式。——当然了,她现在绝对不是传统的东方女郎,如果不是还没离婚,她也会去寻欢作乐,但这种有意识的释放和潜意识中的东方模式残留并不矛盾。
“这当然并不羞耻。”她说,给自己找了一个也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你知道,相对于我的名气来说——如果你在生活里一直保持坦诚的话,会有很多麻烦缠上你的。”
萨尔维显然并未被说服,他摇了摇头,“流露后掩藏起来,与一开始就习惯性地不加流露是两回事……”
他的锐利这时候就不是那么的为人喜欢了,珍妮嘟起嘴,她本能地以攻代守。“但这也并不是东方式的禁欲——你看,你也几乎从来不对我流露出什么特别,不是吗?”
萨尔维的眉毛挑了挑,他英俊清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讶色,但很快又为笑意取代了——这还是珍妮第一次主动地谈到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无需言语,他看起来好像已经明白,曾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那层无形的藩篱已经消散,珍妮已经不再是‘我近期内不打算恋爱’的状态了。
“那是因为我是个绅士,”他说,“不经过允许,我不会造成女士的困扰。”
“噢?”珍妮说,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萨尔维是知道她和切萨雷的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对他来说,并不存在破坏婚姻的顾虑,那么她现在就是在释放很明显的信号了。“那么,如果你得到允许,你会怎么做?”
她从来没见到一个非常高兴的萨尔维,哪怕在《梦露》拿到奥斯卡时也没有,而现在,她的知识缺陷得到了补充——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萨尔维的眼神发生了如此明显的变化,诚如他所言,一旦受到允许,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已经完全说明了由他的镜头所描述和指向的那些情感——这种欲望的存在与否,是如此的明显,完全也没有办法乔装。
“我会……”他说,声音也一下低沉了下来,RP腔下露出了一些伦敦音的影子,“我会做一些狂野的事,我有一些私密的想象,一些非常私密的想象……我有一些非常浪漫的构思,我有一些非常有趣的计划……”
他的手越来越接近珍妮的脸颊,但最终停顿在了一寸之地,萨尔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但就只是那么一会,他又把手插回了口袋里,维持住了绅士的礼貌和矜持。
“但我得保持你的拍摄状态。”他遗憾地说,“——现在,我是个导演。”
“我明白了。”珍妮说,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还有些头晕目眩。“我……明白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萨尔维突然露出了有些调皮的笑容。
“你现在的表情就很好。”他说,转过身吹起了口哨,冲她挥了挥手。“继续保持,一定能拿一个Good。”
珍妮摸了摸脸颊,目送他走远——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天,这个镜头一次就过,接下来的拍摄也顺利非凡。40岁的可乐和27岁的曼托斯在第一眼都明白对方想要什么,那种禁忌的、****的、新鲜的刺激让他们神魂颠倒,抓住一切机会偷情,在这个时间段里,故事充满了香艳,直到乌鸦的再一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