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惜茱再回到町榭阁时,就有下人来说,沈荣锦让她去房里找她。
惜茱知道沈荣锦是要问她衣服的事情,想了想才道:“你先下去,我收拾完了马上去。”
惜茱挑帘子进来的时候,冯妈妈和惜宣正伺候着沈荣锦梳洗。
白瑛在房里点着灯,白薇则在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添着白芷和沉香,香气从香炉里绵滚滚地溢了出来。
和往常别无二致......惜茱稍捋了心思,上前行礼道:“小姐。”
沈荣锦对着铜镜将珊瑚米珠取了下来,坐在梳妆台前,悠悠地道:“文绣娘回来了吗?”
惜茱垂着头,轻声回道:“没呢,不过奴婢已经拖了其它绣娘,等文绣娘一回来,就马上替小姐绣衣服。”
荣锦撤头去看她,“还没回来?”
沈荣妍向来不喜欢刺绣的,对着绷子做一个小时都是难受的,哪里可能像这样的教授一天,就算是喜欢,这样学实在太蹊跷了点......想到这里,荣锦微蹙眉。
惜茱的头更是压低了,只看得到插着的小小簪花,“是的,奴婢瞧着天色暗了,就只好托那边的绣娘帮奴婢转告给文绣娘,等明儿一大早,奴婢再去一趟,应该是能遇着文绣娘的。”
说着的时候,沈荣锦从手腕退了一对镶碎祖母绿的银钏,晶莹绿光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她看向惜茱,“就照你这么说的办吧,不过就是要辛苦你了点。”
惜茱松了一口气,道:“奴婢不辛苦的。”
沈荣锦莫名一笑。
到了第二天,沈荣锦去了晖绮堂晨省问安,莫姨娘和沈荣妍也都在。
沈荣妍今天穿了件葱绿底色的缠枝宝瓶妆花褙子,青葱如玉地坐在位子上,头上并了两朵簪花,但面孔看起来有些憔悴。
……沈荣妍向来注重自己的外貌。沈荣锦想着,走了进去,对着周老太太一拜,“老夫人安。”
莫姨娘这时道:“昨天我听下人说,锦姐儿派了丫鬟,想让文绣娘替你绣衣服?”
荣锦没想到莫姨娘会主动说,但还是答道:“莫姨娘找来的绣娘定是极好的,锦姐儿就是想看看这绣艺是如何的灵动罢了。”
荣锦笑笑,不动声色地又说:“不过,去得不巧,文绣娘一直待在芷萱楼没回去过。”
莫姨娘还没说呢,周老太太却是乐呵呵地道:“那是因为妍姐儿想给我绣东西,所以才让文绣娘一直待在房里指导她。”
说到这里,周老太太看向沈荣妍,“瞧瞧你那眼睛,熬得通红,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沈荣妍温柔且低声地说:“这天气愈发凉了,荣妍一心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所以不自觉就绣了一个整天,也不觉得累。”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周老太太和蔼一笑。
沈荣锦却是兀自发问道:“荣妍绣的是什么?可是好生好奇得很?”
周老太太神情有些不愉快,沈荣锦一直都是这样没规没矩的,也不知道伯明到底是怎么教的她,还不如一个妾教的女儿来的有礼恭顺,真该让她学学才是……
想到这里,周老太太让身边的徐妈妈将沈荣妍绣的东西端在了沈荣锦的面前,“你可是看仔细了。”
沈荣妍做的是护膝,上面绣的是五福捧寿,走线流产,收针利落,没个三年半载,是练不出来这样过的技艺的......沈荣锦看着蓦地一笑,道:“荣妍的绣法愈加的好了......这五福捧寿的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纹命,可不谓是寓意深厚,中间的这个寿更是勾笔酣畅。”
莫姨娘接过话,回答道:“上次锦姐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便说了,妍姐儿的绣艺已经十分精湛了,不过你当时顾着要再出去,没往心里去罢了。”
周老太太闻言皱了皱眉。
荣锦听着,笑了笑,“果然是自上次见进步很多。”
莫姨娘看了沈荣锦一眼,似乎是在考量她说话的真实性。
沈荣锦却是大大方方地坐在下边,任由莫姨娘她们看着。
虽然心中对沈荣锦的话有所猜疑,沈荣妍仍然是回道:“多谢姐姐的夸赞。”
之后又细细聊了一些事情,沈荣锦才从周老太太的晖绮堂出来,因为沈荣锦被禁闭,所以只得早早的回了町榭阁抄起了佛经。
一大早出去的惜宣,到了中午才回来。
沈荣锦这时候对着窗已经碾了茶,听到惜宣的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青色马面裙的惜宣曲身道:“拜见小姐。”
沈荣锦手上的茶已经被碾成了细末过筛,她稍捻了一点放入煮沸的水中,茶沫飘浮,正值火候刚好之刻。
沈荣锦将细末放入茶盏逐制成膏,又用沸水温热茶盏,在惜宣眼花缭乱中,转动茶筅点水,茶盏边沿不断起花犹雾滚滚......这便是所谓的‘战雪涛’,除了老爷,只有小姐能够将点茶运至如此玄妙的境界。
惜宣看得发神,小嘴不自觉的翕开,她抬眸看着对窗站立的沈荣锦——窗棂格漏进的金光覆在她娇俏艳丽的面容上,朦朦胧胧,像披了一件细致的绸纱,好看,却虚渺飘幻。
等到茶汤逐渐浮起白色浪花,沈荣锦收手,茶汤面便如羊脂玉般莹白,透着均匀的光,没有半点消散和折痕。
惜宣忍不住赞叹道:“小姐这一手点茶,放到哪处都堪称一绝。”
沈荣锦从茶面撤回视线,看向惜宣,“这是斗茶,自宋徽宗便兴起,其中大家无数竞相跃,我不过一个小小之辈.......”虽是这么说,但是沈荣锦的眸子闪过璀璨光华。
倏尔,沈荣锦收回视线,注视着白玉般的茶汤,她小饮一口,浓醇回甘,神情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惜宣也不好说话,就静静地候着。
过了一会儿,沈荣锦才想起她吩咐惜宣下去的做的事,她问道:“你今日去了文绣娘哪儿,可是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