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沉之寂
楔子
她等的人来了。
她从包里抽出一支Marlboro,眼睛微掩,然后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圈烟雾。
男人不可置否地皱了皱眉,他拉开女人面前的那个木制座椅坐了下来。
?“陈寂,你知道我现在不能碰烟,连味道都要避免。”
女人的名字叫做陈寂,她的人跟她的名字一样,在茫茫人海中沉寂无声。至少,她以前是这样觉得的。
陈寂眼睛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微微挑唇,将那些驳杂的情绪掩到眼底最深处。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人。因为工作的缘故,他留的是干净整洁的标准男士发型,额头饱满光亮,表情端肃,却给他增添了一丝严谨的感觉。合身的西装做工精致,流线顺畅完美,袖口在手腕处被人翻起规整地服帖纽扣之下。
“陆昱书,我是你的顾客,你应该没这个权利要求顾客行为。”
陆昱书将手上提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并没再接下陈寂的话。
陈寂他们现在正坐在位于市都中心商场二楼的一家星巴克里,在这个欲望肆意横流的社会,赋予了这个城市快节奏的生活,造就了它比周边地区更为繁荣的景象,也许就在他们刚刚说话的那些时候,这个商场内就有大笔的钞票卖出买进,股票跌停涨停,一些人操纵着电脑在网上交易成功。
陈寂抖了抖烟灰,身子微微侧了些角度,仍旧抽着烟,她透过自己吐出的烟雾看着对面的陆昱书,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那时高中才毕业,准确的说是她才高考完的第二天。
那天的天是苍灰色的,像是被烟熏透了之后不可避免的阴沉,所以陈寂那个见微知萌的妈妈在陈寂出门前让她带把伞。
陈寂当时嫌伞拿着麻烦没有带,等她上了车,天就开始变了脸,一颗颗豆子般大小的雨滴不要命了的往车窗上撞,咚咚的声音听得陈寂心里一阵烦闷。
车到了站,雨势稍微小了点,陈寂踩着水,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地方,全身仍旧都差不多打湿了,她推开了大门,里面开着冷气,不像外面那样闷闷的,却让浑身湿透了的陈寂打了一下颤。
过了一会儿有人看见了她,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来人是个女人,穿着女士西装,发丝盘起,很清爽简洁,给陈寂一种干练的感觉,陈寂没和这样的人说过话,脸稍微有点红,声音也比平常放低了许多说:“昨晚预约了的,我叫陈寂。”
那个接待陈寂的女人微笑着叫她稍微坐一会儿,然后转身不知去了哪儿。
陈寂衣服被打湿了,怕弄脏大厅里的沙发所以不好意思坐着,只得站着等。
接待陈寂的女人叫Cathy,Cathy昨天晚上接到了几通预约的电话,其中就有陈寂,她有印象。
Cathy敲了敲大门,听到请进,推门而入,说:“陆先生,昨晚预约的人来了,名字叫陈寂。”
Cathy叫的陆先生就是陆昱书,陆昱书抬了抬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侧身抽出一份文件,说着:“让她进来吧,顺便给我泡杯咖啡。”
陆昱书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待回过神时,身后便传来敲门声。
“请进。”陆昱书拢了拢袖子上的纽扣,抬头看见正好进门的陈寂。
Cathy领着陈寂进来,递给陆昱书一杯咖啡,转身走了出去。陆昱书让陈寂坐下,陈寂稍微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自己身上的水,随后坐了下来。
陆昱书看着刚刚自己抽出的那份文件,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早上十点二十。
“陈寂?”
陆昱书虽然是问话,但是语气中有肯定,陈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刚刚才高中毕业,才考完应该挺轻松的。”陆昱书挺怀念那段时光的,毕竟那段日子,不用考虑钱,生存,压力,年轻力壮充满朝气。
陈寂不可置否,所以并没吭声。
屋内一下静了下来,陆昱书端起旁边的咖啡,边轻啜边眯眼看着对面的陈寂,陆昱书不是才毕业,四处磕磕碰碰的大学生。他已经工作几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遇过奇奇怪怪的事,这些都造就了他狠毒的眼力。
对面的陈寂低着头,她仿佛听见自己浸湿的衣服上的雨水因为太过饱满而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她双手握紧了又松开,在进来之后,她就一直低着头,虽然她是有点好奇这间房子的样子和面前的人,不过她却害怕地不敢抬头。虽然她是名即将进大学的学生,刚刚在陆昱书抬手看时间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直觉价格不低。
“陈小姐,你可以放轻松点。”陆昱书抿了抿唇,深知这句话虽不能起明显效果,却能起到一定的心理暗示。
“陈小姐,昨晚是你的预约,请问你有什么问题?”陆昱书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客户紧张,焦虑,内向,需要他用微笑来对让她对他有亲近的感觉。
陈寂这时抬起了头,握紧又松的手这时候抓在大腿的裤子上,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着陆昱书和煦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我有人格分裂症。”
第一章
什么是人格分裂呢。
过了很久之后,陈寂才明白过来那句话。
今天天气其实是风和日丽的,准确来说有点热,但是早上陈寂起来看天的时候,天边灰蒙蒙一片,仅有一道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般撕出的一条细细长长的线??
陈寂掂了掂温顺如小猫般贴在她身上的这件黑色外套,她能感觉到因为生病和长期不出门而面色苍白的脸。陈寂想到了那个套子里的人,觉得自己此刻可能像极了他。她想起从前对陆昱书嘲笑别里科夫,自己如今却成为了和他一样的人。
陈寂抿了抿嘴,目光扫向前方——她要出去买东西。目的地是楼下的超市。
超市里的人三三两两,大多都是居家的中年妇女,她们目光挑剔且饱含对丈夫或是儿女的不满以及操持家务过多而呈现的疲态。
陈寂伸手拿起面前的速食品,她看见自己五指根根青葱素长,苍白得过分。自从将屋子里所有镜子都扔了之后,她能看见自己最多的地方就是手——发病的时候,催吐的时候,撕裂的时候,印象中都是狰狞的模样,从没有像如今这样温和柔顺。
上次,上次是多久?陈寂不记得了,印象中只有昏黄暗淡的灯泡不停闪烁像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垂死之人,陆昱书因背对着光的缘故只有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问:陈寂,你抽烟吗?
陈寂当然抽,只不过不是Esse,davidoff这样的女士烟,当时她的回答并未随着日夜更替而消弭殆尽—她盈盈一笑看着那双递过来的Marlbolo:我抽banker black devil。
想到这里陈寂不自觉地笑了,收银员正一件件扫着她的东西听见她的笑声莫名其妙地抬头瞥了陈寂一眼,又埋头做自己的事。
现在的人都以一种冷漠的态度怀揣着好奇心,得到自以为的结果。那些所谓的结果真的就能将所有的事情一锤定音?
陆昱书不以为意,点了支烟,烟头在黑夜里明灭不定像飘忽的浮萍,他说,陈寂,你执着于这个,得到的结论又真的能够结果了吗?
陆昱书太聪明,每一次和他的博弈陈寂都会输的一塌糊涂,或者是,陈寂太笨。
相对于前者,陈寂更相信后者,她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缘因自己太傻,才导致所有的事情与人分崩离析覆水难收,到如今支离破碎……
走出超市的一瞬,一辆车从身旁呼啸而过挟裹着急促的风打在陈寂的脸上,她抬头看向天空,一如陆昱书走时的那天,他穿着深咖风衣,头埋得很深深到陈寂有种他即将的约会是和上帝的错觉。他说,陈寂,安好。
安好?
陈寂当时就想着,怎能如你所愿?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她的声嘶力竭就像饥饿许久的饕餮一刀一刀狠狠发泄在自己身上!
她怎能如他所愿?她怎能如他所愿过得安好?他要让她安好,她就偏偏要折磨自己!
而这一切得到却是他沉默良久地转身离开,他说,陈寂,我累了,不想再陪你折腾下去了。
折腾?
或许用相爱相杀更为贴切吧。陈寂低下头,攥紧手上的便利袋。
与陆昱书相识于一支烟,那时陈寂还在叛逆的青春期,抽烟喝酒纹身烫离子头和许多男生在一起成为所谓的男女朋友,却常常劈腿另结新欢……他们去做一切他们能想到的刺激的游戏去刺激自己正在发育的身体和思想。
就在陈寂颓疲于这样的生活时,陆昱书出来了,他和那些陈寂相交的男生不同,他有着整齐干净的寸发,不打耳钉不穿有破洞的裤子,就连那双手都是白净无一点结痂,不像陈寂总有一些烟屁股烫到的疤痕或是打架残余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