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的路显得特别漫长,裴倩鸣拉着小暮芝的手,蹒跚而行,竟然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家。租的房子位于离紫葵街大约2公里的小胡同,是80年代建的楼房,楼道肮脏破败,户型也十分老旧,40平米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回到家里,裴倩鸣让小暮芝赶紧去房间写作业,自己则忙着把从店里带来的剩菜装到盘子里去热。饭店每天都会有一些几乎没人动过的盘子,老板就会挑一些菜让裴倩鸣带回家。现在,她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别人的施舍,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她一边机械性地打开煤气炉,一边失神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事。突然身后传来了稚嫩的声音:“妈妈,我想吃必胜客。”
裴倩鸣心头一颤,回过头去。只见小暮芝站在厨房门边,巴巴地望着她,小嘴微微嘟起。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她欠这个孩子太多太多,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自私,就这样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却什么也给不了她。
“小芝,今天妈妈带来了大鸡腿,还有香蕉。”裴倩鸣努力装得乐观,“要不然你先吃一根香蕉好不好?”
“不,我要吃必胜客。”小暮芝难得如此倔强。
裴倩鸣叹了口气,抱住了小暮芝,说:“妈妈知道你想吃必胜客,可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没有多的了。”裴倩鸣蹲下身子,缓慢地说着。她一直觉得跟这样小的孩子讲这些生活的苦楚,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可是却又无能无力。“这样好不好。等下个月妈妈的薪水发了,马上就带你去吃,好吗?”
小暮芝的嘴唇抿在一起,似乎把什么话咽了回去,点点头说:“嗯,好的,妈妈。谢谢妈妈!我去写作业了。”
裴倩鸣再次叹了口气,转身去关煤气炉。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一股呛人的烟味飘了进来。裴倩鸣知道,是王博回来了。
这个男人自从五年前被学校辞退,就再也没有正儿八经工作过。每天烟酒不离身,跟一帮赌徒混在一起,逐渐变成了他自己曾经最憎恶的那种人。
“喲,还没吃饭?今天这么晚啊?”王博笑嘻嘻地开口道。
裴倩鸣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把热好的菜端到桌上。
“菜不错嘛!小臭妞,出来吃饭了。”王博冲房间里的小暮芝喊道。
“你能不能别这么叫她?”裴倩鸣内心窜起一股无名之火,“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王博被她凶得一愣,旋即阴冷地说:“这是从哪儿惹来的气,撒到我身上了?行,我不招惹你。我走还不行吗?把钱给我。”
听到最后这句话,裴倩鸣内心的悲凉更甚,她强忍住怒气,说:“哪里还有钱?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呢。”
“你不是在上班吗?不是在挣钱吗?连你老公的零花钱都给不起,上什么破班?”王博仿佛竭力要把火给烧旺了。
“王博,你还算是个人吗?这些年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除了来拿钱去嫖去赌,你还会做什么?”裴倩鸣爆发出来。
“哟?来嫌弃我了?裴倩鸣,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是你当初选了我这个穷光蛋。”王博一意要挑开她心里的伤口,“后悔了吗?如果当初跟了那个富二代,至少还能落个几十万分手费吧?哈哈……”
“够了!你给我出去!滚!”裴倩鸣怒不可遏地大声叫道。
贫穷的生活是如此逼仄、如此让人厌弃,把人最丑陋、最难看的一面统统逼出来。这些年来,她必须不顾自己的体面,不顾自己的尊严,张牙舞爪、大喊大叫,才能为自己和小暮芝争取来一点点生活的空间。
然而,她的愤怒对王博根本不起作用。他阴冷地笑了笑,然后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小芝,快出来!爸爸回来了,让爸爸给你看看作业吧。”
“小芝,做你的作业。”裴倩鸣走到房间门口,用力地把房门关住,然后冷冷地看着王博。“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当一个好父亲,不行吗?”王博的嘴角一扯,笑容略微有些苦涩。
裴倩鸣的后背倚靠在房门上,几乎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了客厅唯一的一口柜子旁边,打开锁着的抽屉,拿出了一个信封。
她轻轻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百元钞,小心翼翼地数着。“这个钱是我留着明天交房租的。你要多少?”
王博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走到她身边,夺过整个信封,说:“交什么房租?我今天去赌一把大的,赢了就什么都有了。到时候,给你们过好日子。”
裴倩鸣拼命地想要夺回那个信封,苦苦哀求道:“你给我们留一点吧。我们已经欠了一年的房租了,沈大妈人好,不好意思赶我们。可是,如果这个月再不交房租,他们就要去报警了。”
“报警?让他们去报好了。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吃晚饭了。有好消息我会告诉你的。”王博把信封塞进了外套口袋,转身就要出门。
“王博!”裴倩鸣大声地叫住了他。
“干嘛?”王博回头,不耐烦地应道。
“我们……我们离婚吧。”裴倩鸣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一直藏在心里的话。“求求你,放了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