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裴倩鸣被迫突兀地跟董岚面对面遇上。
董岚眯起眼睛,痛恨地瞪了她一眼,说:“哼,真是蹭鼻子上脸,居然都找上门来了。裴倩鸣,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真以为我弟弟会要一个男女关系混乱的女人吗?你以为他还会不明不白地给你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当爹吗?他只不过是脑子一时又秀逗了而已。我奉劝你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又像上次那样颜面扫地。”
裴倩鸣紧紧地抿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对着这个给她带来一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内心有无数个想冲上去痛打她一顿的念头。可此时此刻,却还是只能任由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
“岚董事长,你说我的男女关系混乱?可我倒是听说,不久之前你勾引别人的男朋友未遂呢。”她故作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董岚的脸色煞白,尤其是旁边还有秘书王茜站着,顿时令她面子下不来了。“董沂峰,你看看这个恶毒的女人,她究竟包藏着什么居心?”
董沂峰从里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在看到裴倩鸣的一刹那,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
“姐,你先回吧。我有分寸。”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董岚讪讪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想在下属面前再跟裴倩鸣起争执,就扔下了一句:“董沂峰,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曾经干过的那些丑事,你最好记清楚。”
然后,裴倩鸣就被董沂峰拉进了屋里。两个人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他终于问道:“你找我有事?”
“是。董总,我没招惹你吧?”她的眼底涌动着委屈和愤恨。
“没有。怎么了?”他的眼神飘忽着,没有正眼看她。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难为我?到处以你的名义在公司里面给我特权,这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她厉声说道。
董沂峰的脸色十分阴沉,眉宇间积聚了无数的烦闷,他压抑地问道:“裴倩鸣,这是你的心里话吗?你也是这样看我的?”
“董沂峰,我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我不需要你一时兴起的善意。”她的声音低落下去,委屈的情绪则一点点涌现上来,“如果你对那天晚上的事有负疚感,给我升职加薪就好。但请你不要再做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
男子兀自苦笑了一下,说:“让人误会?如果没有误会呢?”
她愣愣的一怔,被他话里暗含的意思挑动了神经,愤怒而慌乱地反驳道:“呵呵,董总,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吧。难道刚才你姐姐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你曾经是怎么样像扔掉一件垃圾般地踢开我们母女?难道那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董沂峰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裴倩鸣以为他无言以对,便转过身,说了一句:“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捅破了让彼此难堪?董总,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告辞。”
她步伐坚毅地向门外走去,脚步声里带着对过去的决绝。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只大手像钳子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劲地往墙边一推,董沂峰那张英俊而焦急的脸无比近距离地出现在她眼前。
“你……干什么?”她看出眼前的男人情绪激昂,充满了危险。
董沂峰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眼底布满了血丝,逼近的气息简直像要将她一口吞下:“裴倩鸣,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什么?”她瞪圆了眼睛,竭力想要避开他呼出来的气息。
“王暮芝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咬住了嘴唇,终于把像毒蛇一样盘旋在心底的疑问抛了出来。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仿佛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她的心脏突突地跳动着,几乎要跃出胸膛。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刻,他所提出的是她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她曾经对自己发誓,不论是否跟董沂峰在一起,都绝不会对他说出小暮芝的身世。因为她无法在他面前展现出那污秽肮脏的一面,无法忍受他用另一种异样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哪怕他已经不再爱她,哪怕他因误会而刁难诋毁她,她都不要说出那个秘密。那是她最后的尊严,是她守护住曾经的那份爱的底线。
“问这个干什么?”她听见自己渐渐平静下来的声音,“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给我一个理由,随便什么都好。”他又低沉地说道,“告诉我,你是迫不得已才欺骗我的。告诉我,你跟那个男人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了心头,裴倩鸣几乎要当场哭出来。她看到了他的挣扎,看到他为了原谅自己而付出的努力。
——可是,董沂峰,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当你因为小暮芝的身世而扇了我一个耳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我。
——董沂峰,如果你真的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只会更加厌弃、更加鄙视我吧?到时候,摆在我面前的将是更加生不如死的地狱。
“董沂峰,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裴倩鸣终于轻声地说道,“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不存在了。请你不要再追究过去,我们都要向前看。”
“那么现在呢?”他的嘴角漾起苦涩的笑意,“你的前面还有我吗?”
——不,不可能了。裴倩鸣默默地把泪水咽下肚。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性格,他那么完美,他的人生也那么完美。虽然他现在表现出对过去的留恋,对她的容忍,但那不过是暂时的虚像罢了。一旦他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一旦他看清了她的本来面目……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会是何种可怕的场景!
——不,只要她活着,她永远都不要再面对那样的时刻。她宁愿这一生就此与他诀别,也不能忍受自己在他眼里变成另外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
“董沂峰,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终于虚弱地、低声地说出了早已为这个时刻准备好的台词。但在这句话出口之后,她眼前有一道门永远地关上了——隔绝了痛苦,也隔绝了希望。她将自己抛弃在了孤零零的空洞之中。
“什么?谁?”董沂峰的声音里有着强烈的震怒,他惊愕地望着她,随即脸上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
她低下头,闭上眼睛,一意孤行地说下去:“是宋乾,我们在一起了。”
“宋乾?哼。”她听见他冷哼了一声,鼻子粗重地喘着气。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但凭猜想也可以知道,他此刻一定痛恨得想一口将她吞下。
“我不信。”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天晚上,你明明对我……”
“我说了,那只是出于人道主义。”裴倩鸣再次强调道。
“人道主义?”董沂峰的心脏微微一颤,仿佛被一种巨大的悲哀从头浇灌而下。
——难道仅仅因为同情,她就可以用那样的温柔来对待她吗?难道那些动作、那些叹息都只是虚情假意?
大约过了半晌,他终于远离了她的身体,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高大而孤寂的背影,在落地窗透射进来的日光中,显得那么萧瑟而落寞。
“裴倩鸣,你真厉害!竟把我耍到这个地步……”他的声音除了讥讽还有充满绝望的痛楚,“这也是在你和穆沛的计划之中吧?我真是蠢透了,居然还会相信你的虚情假意!”
“董总,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有误会的话,我向你道歉。”她低声地说。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蠢罢了。”董沂峰的声音坚硬而棱角分明。“回去告诉穆沛,别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下一次,董家绝不会再让你们得手。”
裴倩鸣的胸口闷闷的,只差一步她就想冲过去向他说明真相。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苦涩地一笑,说:“董总,我们都是华峰的一员,自然事事都会以华峰的利益为重。穆总他……”
“够了,我不想听你再多说一个字。给我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董沂峰厉声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