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你今日怎地这么勤快,想要跑一趟承恩寺。还在佛殿里祈福许久,你原先可是连佛殿都不进的。原来是县令夫人要来此。”
沈余氏由沈昭扶着走进后院,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倒不介意让沈昭这么使唤一次。
沈昭听出她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脸上当即露出笑容来,“女儿也是无意中知晓罗夫人要来承恩寺祈福。谢府一别,深觉罗夫人气度不凡,因此想要拜会一番。”
沈余氏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这话,不必同我说。倒不如说说,那罗大人有何不同之处。”
沈昭早知她会有此一问,倒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女儿听闻罗大人在翰林院观政之时,勤恳廉洁,事必躬亲,为有德之士,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实在为其不平。”
“仅是为其不平?”沈余氏微微挑眉,眼眸灼灼地看了沈昭一眼,“你且说说,这归善乃南陲之地,那罗大人也不过一个小小县令,如何入了你的眼?”
沈昭闻言,便抿嘴笑了笑,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让沈余氏坐在早已安置好的石凳上,亲自为她倒了茶。
“哥哥如今虽还在豫东学府读书,可往后入仕却是免不了的。有一两个人帮衬着,总是好的。”
沈余氏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归之难道还没有人帮衬?沈家那么多人,也不是白给看的。总比他一介县令要强。”
“母亲这话可是说笑了。”沈昭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微微荡漾的茶水上,神色不明,“沈家的叔伯兄弟若是能帮上忙,我们也不至于待在这里。”
沈余氏叹了口气,半晌无言。
沈昭抬起头来看着沈余氏,面上重新带上了笑容,“母亲不要以为,他如今是小小县令,便于我们无益。若真是达官显贵,女儿又如何掌控?
我听闻罗家是温州大户,罗大人亦是才德兼备,只是朝中无人,因此迁至惠州。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总有辉煌腾达的一天。女儿帮他瞧着,指不定哪天京中的官位就有了空缺。”
沈昭这话说得大有深意。要是京中的官位这么容易就有了空缺,还让她瞧见了,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仕途失意之人。
沈余氏知晓她定是有别的打算,只是如何打算却无从得知。想必也不会同她说更多,她也就不问了。
“你心里头有数便好。”
沈昭给她一个安抚似的笑容,“母亲,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女儿长大了,心里面总是知道好歹的。”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笑意吟吟地说:“母亲,若是罗夫人待会儿还来这瞧您,您就好生招待着罢。”
“你这是……”沈余氏见她满面笑容,当下有些讶异。她今日可是一直在这承恩寺待着,却不知她又悄悄地做了什么。还能让罗夫人再来拜访一次?
沈昭但笑不语。
心想这往后,两家的来往兴许不止这一次。寂本大师那里也该去感谢一番。她转念一想,便起身向沈余氏行礼告退。
寂本大师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已在茶室之中候着。茶水的热气交织着缕缕轻烟,寂本大师穿着柔和质朴的袈裟,盘腿坐在室中,手里数着佛珠,倒是显出几分祥和静谧来。
沈昭缓步走到他面前,无声地行了个礼。寂本大师缓缓睁开眼,念了一句佛语,示意她坐下。
沈昭盘腿坐在他身前,沉默半晌,问道:“今日之事,可还顺畅?”
寂本大师看了她片刻,才缓缓说道:“老衲照你的意思做了,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此之事,施主往后还是勿要在老衲面前提及。”
沈昭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大师只管放心,我不会砸了您的招牌。承恩寺寂本大师推古演今的名头落不了。罗夫人的惑,我自是有法子同她解了。”
沈昭这话过于顽皮,寂本大师忍不住沉着脸,瞪了她一眼。沈昭可不会买账,“大师,怎么今日占了一卦后,您就变得严肃起来,您往常对我可不是这般。”
寂本大师就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沈施主,你往常来老衲这,也不是求老衲占卜的。”
沈昭顿时语噎。
寂本大师瞧着,神色又缓和了许多。沈昭为何让他借占卜之事传话,他自是心知肚明。他当年能算出天下乱起,将星临世。自然也能知道沈昭心中所想。
况且这事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是见她彻底走了这条路,心里难免可惜罢了。他们虽然推了一把,可具体情况却并不知晓,她要如何行事也一概不知。
因此他思索了许久,又试探性地道:“如今朝中情况如何,老衲并不知晓。但是文武政见不合,历来如此。如今把持朝政是文臣,武官之中应有忿其所为者。”
“大师之意是要我笼络朝中武将吗?”沈昭忍不住蹙起细眉。
“确有此意。”
“此事并不可行。”沈昭摇摇头,沉声道,“虽则自今上践祚之后,朝中武将多呈败落之象,可根基尚在,大长公主仍是可以左右朝局的人物。
而勋贵武将多以她马首是瞻。能不能笼络尚且两说,关键是就算无文臣把持朝政,未必就不会出现勋贵外戚专权之象。不可小觑。”
“依你之意,看来是无法借助这勋贵之力?”寂本大师目露沉凝之色,手中的佛珠转得极快,似是在思量什么。
“文臣武将不合。”沈昭想起多年前的政变一事,眼眸微沉。那里边也少不了勋贵的推波助澜,她对他们其实没多少好感。
“况且,就算我对武将没有偏见,难保勋贵武将不会觉得我这个文臣之女过于迂腐。”
寂本大师随即陷入了沉思。
他本也是突然想起某些事,随口一提,并不对此事抱有太多希望。
……
黄昏时分,沈余氏又邀着罗夫人一同离去。一群人到街口才分别。
一路上,沈余氏都在询问沈昭,罗薛氏之事,“你到底同罗夫人说了些什么?”
“母亲何出此言?”沈昭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眼眸清亮,看向沈余氏。
“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遮掩。”沈余氏斜瞟了她一眼。“你要没说什么?罗夫人今日能明里暗里地试探我?她可是句句深意啊。”
“我只是提醒了罗夫人一句。”沈昭淡淡地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
沈余氏见她不愿提及,也不多问。
沈昭回府之后,立即就写了一封信。
让人到县衙外边等着,看到罗松生出来,就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他。她之前一直在想如何接触罗松生,现在看来此事也是机会啊。私运一事,她还是要提醒罗松生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