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这边还在想着广东布政使的事,门房那里却送来了京师的信。她这才知道,原扬州知府陈启恭致仕了。看来朝堂之上又掀起了一番风雨。
就是不知陈启恭被打压是否与此有关?
这个时候,松雪却进来告诉她,自今日起,归善县的城门便要严守,往后那些流民不可轻易进城。至于进城的流民现今都移至城西统一管辖,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官府竟然真的要封城?
沈昭闻言皱起了眉。
流民身上根本没有立身之本,不许他们随意走动,他们的吃食从哪儿来,他们住哪儿?还要不要活命?
官府这是要把流民往死里逼啊。
而城外的流民只怕也没有活路。
沈昭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决定去找沈余氏商谈。
“你是说惠州地界的流民如今无人管辖?”沈余氏闻言不免惊疑。
她多日不曾出府,对这些事并不清楚。
沈昭知晓母亲自从迁至惠州府后,便深居简出,对外界之事并不过多关注。
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母亲可知晓广东布政使廖思浦廖大人是何人?”
沈余氏知晓沈昭问这话,不是真的不知晓廖思浦是何许人,只是想知道他在朝中数哪个派系。不过廖思浦这个名字她听着虽然熟悉,具体情况却是想不起来。
“他此前官居何处?”
沈昭便道:“原是应天府府尹,出身兖州廖氏。”
“兖州廖氏?那就没错了。”沈余氏顿时了然于心,继而道,“你说的廖思浦应当是廖氏嫡枝。不过廖氏在兖州虽是大户,放到北直隶来却不够看的。
应天府虽不比京师,到底是留都,府尹这个位子当年还是有人争的。之所以会让廖思浦做这个府尹,还是因为他通过窦阁老向我们余家递了拜帖。”
沈昭闻言便皱眉,“依母亲这意思,廖思浦应该是窦党的人,可是为何女儿从未发现过?窦党的人女儿一般都会探探底。”
沈余氏想起当年的事,便道:“听说廖思浦和窦家勉强称得上姻亲,好像也是这方面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所以后来关系就疏远了一些。”
这话听了不免让人诧异。姻亲出了问题竟然还能让朝堂之上的人脉关系疏远,未免有些儿戏,毕竟廖思浦当年也算一方大员。
恐怕不只是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要真是疏远了,如今这番打压可就有些冤枉了。
“说是疏远,可能就是各家的女眷少有来往。官吏之间的联系却不能真的断了。这朝堂之上站队的官员那么多,哪能让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总有不动声色的。身处朝堂的人都不一定清楚。”
沈余氏倒是看出了沈昭的想法,语气里便带了几分打趣的意思,“更何况是你,依你手里的那间铺子,撑死能打听到多少东西?”
沈昭听了不免讪讪,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力量太小,起不了多少作用。
她虽然活了两辈子,可以前学的多是些武学战术,对于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并不清楚,所谓的杀人于无形她并未摸到门道。
因此,这些年她一直跟着关老先生学习经史谋略,便是想着要能体会到官场的尔虞我诈。等她真正摸清了这些门路,往后的路走起来才不算艰辛。否则,她连往哪边走都不清楚。
如今这条路也只是刚尝试着走罢了。
“如此看来,廖大人这是被程党打压了?”沈昭不禁陷入了沉思。
可如果真是这般的话,那窦党的人怎会不想着阻止呢?总不至于连廖思浦都送不了一封信到窦党手里吧。莫非是京师又出了变故,让窦党不得不放弃?
可是,廖思浦自己不会想法子么?还是他现在已经急得拜天求佛了?
“廖大人当年既然借过余家的势,那母亲如今可否搭得上话?”沈昭忍不住问道。
沈余氏听这话便明白她的打算,细眉微蹙,“你是想说动廖思浦主动揽上这件事?”
“如今这情况可由不得他了。再拖下去,这事他便是想丢也丢不掉。”沈昭的脸色冷了几分。
如果不这样,走投无路之时,她可能真的自己接济灾民。不过这等容易被人捉住把柄的事,沈余氏未必会同意,因此,沈昭暂时并不打算告知。
“话虽如此,可他们只怕也是一个拖字决。这封信便是送到了又能起多少作用?关键还是看窦党的人愿不愿意保他。”
沈余氏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只是她现在连窦党这般做的缘由都不甚清楚,如何能保证让窦党极力保住廖思浦?
沈昭心里暗叹一口气:“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官府已经下令关闭城门,别的府县兴许也如此。若再这般无动于衷,流民一旦暴起而击,我们便真的无计可施。”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片刻,又忍不住说,“这信母亲还是以余家的名义写吧。”
沈余氏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我今日若是不写这封信,你是不是还要想别的法子?比如煽动地方豪族……”
“母亲。”沈昭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此为下下策。不到必不得已之时,女儿不会这般行事。”
“这事,你心里有数便好。”沈余氏状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暂且,别到你父亲面前提起这些。”
这事沈余氏便是不交代,沈昭心里也有数。她暂且还能按耐不动,可她父亲一向心软,兴许不会顾忌许多。
不过,她虽当着沈余氏的面称煽动地方豪族为下下策,可回房之后,还是忍不住着手准备。
孟家当然是首当其冲。
虽然在这种时候,由长辈出面其实更有说服力,但眼下她却不能这么做。她仔细想了想,如今归善县的这些地方豪族中,晚辈有话语权而她又熟悉的恐怕只有孟家的孟湛。
因此她给孟姝写了一封信。
言明惠州流民一事,且望她能以自己的名义约孟湛与她于望仙楼见一面。因此事非同小可,她又在信里言明务必保密。
孟姝跟她交情匪浅,也知晓此事的重要性,因此很快便着手此事。当日便给她回信,于次日辰正时刻见面。
毕竟是沈昭起的头,虽然是为惠州的百姓谋事,却也如同是有求于人,因此她便早早的赴约。
虽然是要与外男见面,沈昭却不敢大动干戈。这事要传出去,于孟湛无损,她的名声却要坏,可不敢赌。好在孟姝也想到了这一层,说是要跟着一起。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有孟姝在,她心里也放心许多。再者孟湛也是自幼习读礼戒之人,应当不会做出出格之事来。
因此,她只带了析玉。
孟湛这两日情绪不佳。听了孟姝的话后,心里更是觉得莫名其妙。有什么话在家里说不好么?非得去外边。不过他跟这个小堂妹虽然不大亲近,可作为兄长,却是有求必应。当下也只能去赴约。
孟姝比他先一步去了望仙楼。见他来了,便起身行礼。
孟湛心里正觉得莫名其妙,因此就摆摆手,让她不必在意这些虚礼,问道:“八妹妹,你今日怎么想着要约我出来?”
“是我让姝妹妹这么做的。贸然行事,还望大公子莫要怪罪。”
孟湛听到这十分熟悉的声音,不免呆滞了一瞬,他扭过头去,这才发现窗边的圈椅里还坐了一个小姑娘。此刻她也站了起来,朝他盈盈一拜。
正是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