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罗秋容和龙域平双双上了马车,才发现车子外头看着异常精致奢华,但里头却只摆着一条两指宽的板子,权当做坐处,上门竟连软垫都没有垫一个,想来里头的东西原本都是齐全的,但临时都被撤走了,这条板子却是新搭上来的。马车中间倒是还留着一只小炕桌,可是桌子上茶壶是空的,茶杯是裂的,几乎没有任何可用的地方。
龙域平当即面色猛沉,就要发作。罗秋容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
龙域平看看她,才将脸上的怒气收敛下来。
“罢了,既然在他们的屋檐下,这个亏我认了!”恨恨一咬牙,他解下披风铺在木板上,但还没等铺好,马车便是一震,原来车夫已经甩开鞭子上路了!
两人都没有防备,尤其是罗秋容,本身肚子大了,人又才睡醒没多久,脑子还昏昏沉沉的。这样猛地一动,她便不由自主的往前栽倒过去。
龙域平忙不迭将她往怀中一揽,两人一道往木板上摔了过去。
“阿容,你没事吧?”顾不上被木板边缘磨得酸痛的腰了,龙域平连忙低头问。
罗秋容摇摇头。“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龙域平道,赶紧小心将她扶起来,自己找试着找了个地方坐下,才又将她扶到自己身上坐好:“马车上简陋,他们又赶得急,你就在我身上坐着凑合一下好了。”
“好。”现在的情况以及不容他们再多想什么,罗秋容顺从的在他腿上坐了,两个人便都闭上嘴。
今晚的情况太不对了。看外头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太子做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宫里的皇帝还有太后如何了?不过,想想连皇帝身边的人都已经倒戈了,只怕皇帝那边的情况也不大好才是。
一时间,夫妻俩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便只手握着手,头靠着头,听着车轮转动的声响,带着他们一路往皇宫那头走去。
因为太后极度疼爱龙域平的缘故,皇帝御赐的侯府距离皇宫并不太远。平常坐轿子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今天马车赶得急,竟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不到。
而且,等到了宫门口,马车竟也只是稍稍放慢了一点速度,待小良公公和守在那里的侍卫打过招呼后,宫门便被打开,马车长驱直入,直冲后宫方向疾驰而去!
难道说,整个皇宫都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吗?
罗秋容和龙域平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不然,太子如何如此大胆,竟然直接叫人把他们带到后头去了?
只是,事已至此,再想再多也是徒劳。两人只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霎时,只听得到车轮滚滚的声音,还有的便是夫妻二人压抑的呼吸声。
又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小良公公亲自上前掀开帘子:“到了,平杨侯,夫人,二人请下车吧!”
龙域平长腿一抬,一脚将人踢到一边,而后自己跳下马车,再将罗秋容给接了下来。
罗秋容这才发现,他们是被带到了慈宁宫。
此时的慈宁宫早不复他们记忆中的模样。只见宫外围着满满一圈身穿银甲手拿大刀的侍卫,大门口处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明晃晃的火把下,可以清楚的看到汩汩的鲜血从他们身体里流淌出来,刺鼻的腥甜味道弥散在夜空之中。
罗秋容胃里一阵翻滚,赶紧别开头去。
龙域平看似镇定,然而握着罗秋容柔夷的那只手却早圈得死紧,仿佛要将她的手腕给齐生生捏断似的。
罗秋容皱紧眉头,却依然一声不吭。
两人抬脚便往里走,谁知守在正门口的侍卫当即亮出刀子:“来者何人?这里的慈宁宫,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放你娘的屁!”龙域平气急怒骂,“你长了眼睛的,不知道本侯是谁?本侯从小到大,来这里的次数比太子还多得多。慈宁宫上下就没有不认识本侯的人!你哪里冒出来的,也敢拦本侯的路?”
那侍卫一脸森冷:“什么侯?我不知道!在我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
“你要杀了本侯?”龙域平冷笑,将脖子递过去,“有本事你杀一个试试!”
“不要!刀下暂且留人!”见状,小良公公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这人是太子殿下要的,暂时还杀不得!”
说着,手忙脚乱的掏出一块令牌递过去。
侍卫见了,才缓下脸上的戾气,后退两步让出道来。
小良公公上前一步:“侯爷,夫人,请--”
龙域平却看也不看他,直接拉上罗秋容就走。
一路走进去,两旁稀稀落落的又躺了几句尸体。那一张张面孔龙域平却是分外熟悉的。以往过来,这些人总会柔顺的向他屈身行礼,并殷勤的为他引路。可是这次以后,他们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龙域平别开头,脚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子。
两人没走多远,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声的痛骂--
“逆子!逆子!你这是要造反吗?啊?哀家哪里对你不好了?你父皇又哪里对你不好了?你竟敢……咳咳咳,你竟敢逼宫!你还、还敢杀了哀家的人!你……咳咳咳,早知如此,哀家当初就不该向皇上求情留你!”
是太后!
听她的声音愤怒中带着满满的悲怆,没说上几句便咳嗽不停,俨然已经被气得不行。两人立时心中大凛,忙不迭更快速的朝内奔去。
很快,他们便进了太后时常休憩的东侧暖阁。在这里,他们看到了躺在踏上的太后,坐在太后身旁的皇帝,以及得意洋洋立在他们对面的太子以及皇后母子,还有十来名手握大刀的侍卫们。地上依然躺着几具尸体,看血的颜色应当是新死不久。
这几个都是太后的贴身宫女,想来应该是在一开始的对峙中被杀害的。
罗秋容无力闭上眼。
太子果真是魔怔了。不住的对龙域平下黑手不说,现在居然还敢对太后的人下手!他是铁了心了要翻天吗?
当二人前后脚进来时,太子便已经看到了他们,当即扬起一抹冷笑:“好!人终于到齐了!”
太后和皇帝也才注意到来人,两人霎时双双脸色大变。
“阿平,你……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孤命人接他们进来的。”太子得意道。
皇帝立马怒视向他:“你都已经要逼着朕写退位诏书了,又何必还将他们牵连进来?他可是你的兄弟啊!”
“孤没有兄弟。”太子冷声道,“再说了,从小到大,你们眼里只看得到他,却从来不看看我。现在你们甚至为了他要将我逼上绝路!一切都是因为他,如今我终于要扬眉吐气了,这么重要的场面,不让他来亲眼看看怎么能行?”
皇帝一脸灰败。“你此话从何说起?朕纵容他,那是因为朕亏欠他的!”
“那难道你就不亏欠我吗?”太子大叫,“从小到大,我们都在宫里长大,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有他一份。甚至连我的东西他看上了你也会逼我送给他,凭什么?后来长大了,他更是过分,你们亦然!凭什么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他做错了事也不用受罚,反而被你们一力护着?凭什么我就要规行矩步,但凡做错一点就要被骂、被打?说是兄弟,便也有你们这样区别对待的吗?我可不认这个兄弟,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贱种兄弟!”
“你给朕闭嘴!”皇帝愤怒高喊,“你懂什么?你是太子,你以后要担负的是江山社稷,朕如何敢对你松懈半点?身为天子,你必须从小谨言慎行,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他是你弟弟,以后也不过是个闲散侯爵,朕之所以纵着他,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哈哈,为了我好?你要真是为了我好,就该在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他给活活掐死!”太子红着眼睛大叫。“不对!你就该在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把他和他那个舞姬娘一起弄死,省得一个活着的时候便祸乱宫闱,等死了却还留下一个贱种继续沾污皇族血统!”
“你闭嘴闭嘴!”
皇帝被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蹦。大手一挥,便要打过来。
然而太子一把将他推开。皇帝站不稳,后退几步倒在太后榻上。
“皇儿!”见状,太后大叫一声,连忙将皇帝扶起来,仿佛老了二十年的脸上满是哀戚,“太子,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皇!”
“孤没有他这样偏心的父皇,孤现在也不需要这个一心想要将孤灭掉的父皇了!”太子冷声道。
太后惊愕的睁大眼:“你父皇何曾要将你灭掉了?”
“流放了孤的舅舅,将孤的臂膀全部卸了,甚至最后连孤身边的得力人手也都驱逐得差不多了。这一步一步,难道不是要逐步瓦解孤的势力吗?等到孤连最后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的时候,那就是孤的死期了!”太子咬牙切齿的道,“这么大的动作,难道你们以为孤是死人吗?孤从小读史书兵书,难道还连釜底抽薪的计策都不懂了不曾?”
“你……你……”皇帝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朕不过是担心你被奸人蒙蔽,所以才将那些佞臣都给打发了。朕早已经选了刚正严明之人来辅佐你,马上就要送到你府上去了!”
“是叫你的人来监视我的吧?”太子笑道。
皇帝气得几乎吐血。
见他说不出话,太子眼中的不屑更甚。“父皇,请容儿臣再叫您最后一声父皇吧!虽然您一向偏心这个贱种,又为了他想要杀了儿臣,但儿臣还是始终将您当做父皇的。您放心,只要儿臣还活着一天,儿臣都会将您当做父皇敬重,儿臣绝对不会像您这般偏心对待,更不会用您对待儿臣的方式来对待您。”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些,皇帝新装惊恐万状,忍不住厉声喝问。
“没什么意思,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太子摇头,徐徐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龙域平罗秋容夫妻身上。
皇帝也跟着看过去,当即脸色惨白。“你想对他们做什么?他可是你的弟弟!”
“孤没有弟弟!”太子扯着嗓子嘶喊,“这个贱种他也不是孤的弟弟,永远都不会是!”
一声大喊几乎扯破了嗓子。太子连咳了许久,才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父皇,您在害怕是吗?皇祖母,您也害怕了对不对?你们在怕什么?可是怕孤对他不利?可是,孤就是要对他不利,你们又能怎样?”
“你想干什么?”太后沉声问。
“****早就想干的事情罢了。”太子低声说着,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皇帝也不禁低吼出声。
太子摇摇头,一脸的失望。“父皇,儿臣早说您偏心您还不承认。看吧,儿臣才不过表达了一点意思,您就要发疯了!既然如此,儿臣怎能不让他好好报答报答父皇您和皇祖母对他多年的宠爱之恩?”
说着,他徐徐从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磨得锋利的刀锋在烛光的照映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太子一边抽着匕首,一边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表现。当看到皇帝和太后脸色惨白,罗秋容和龙域平也紧张不已时,他得意的笑了:“如果不能当着您二位的面将他杀了,又如何能解儿臣这二十多年来的委屈和憋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