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感觉良好的老板陈德盛自吹自擂拿出的洋酒是二毛子从老毛子那边弄来的,他一直舍不得喝。听者还没来得及呼应他,初次见面的小姨冷不防给他来个下马威。
腾地一下,刘三妹身子立起来,冲他挥摆着手说:“你陈老板拿出这种酒招待我,岂不是自作多情吗?我看完全没必要!”说着,她轻轻晃动着粗壮身子。
两位夫人没发话,总管黄显能正好过来听到,于是细长脖子一梗,瘦长手臂往下一甩,难听的公鸭嗓子高八度:“喂喂,你这个不请自到的客人,针对我们旅馆头号主人怎么可以这样冒冒失失说话呢?真是大煞风景!”
刷一下,三妹迅即转过身对着他开言:“煞风景?这里有什么风景可煞?我觉得你总管大人这种话有点文不对题嘛?呵呵。”
“文不对题?”黄显能瘦削长脸涨的通红,“你,你这个客人这么说我,是、是对我一种污蔑!”
“喔唷,我无意之中污蔑了你黄总管?”三妹马上调转口吻,“真要是这样,那我向你说声对不起!”她身子往后退一退,向他弯腰鞠躬。
这么一来,黄显能显得尴尬了,赶紧摇摆双手:“喔唷喔唷,你可别这样,你这样的话,让我觉得不自在。再说……”他指指喇叭花,“再说你让我在三姨太面前怎么交待呢?”
陈老板终于发话:“啊啊,就是嘛。你黄总管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他眼睛乜一下大夫人,“你在三姨太前面不好交待,那我也在她面前比较难堪呀。”说着,他发出一阵阵不连贯呵呵笑声。
三姨太刘兰花对他一斜眼,口气生硬:“就是呀,我们的客人就说你一句文不对题,你怎么可以说我们的客人污蔑你呢?你这是太夸张了嘛?真有点扫兴!”
“是我不好,是我说话欠考虑。”黄显能连连向老板以及两位夫人点头哈腰,他看了看客人,抓抓头皮,“我不理解的是,客人三妹怎么会认为老板拿出好酒是自作多情?我愿意请教客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向你,向在座的人解释这句话。”刘三妹站稳脚根,从容不迫,“陈老板拿出这瓶珍藏好酒出来,意思是纯粹为了我这个客人才拿出来,我认为这就是自作多情。因为我不是外人,而是属于他小姨,根本没这个必要。”她停了停,朝陈老板笑了笑,“你陈老板要对大夫人,还有我的堂姐三姨太她俩多情多义,这样才有意义嘛!”
黄显能摸着尖下巴颏点着头说:“听你三妹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道理。”陈老板跟着点头说:“我也觉得三妹言之有理。”刘兰花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既然你们老板和总管都认为客人说得对,我就无话可说啦!”她回头看看大夫人。
这会儿轮到大夫人段文凤乐呵呵开言:“老板他出发点没错,无非是说话欠考虑。啊,我看就别翻来覆去争执不清,快点倒酒开宴呗!”她对三妹微微一笑,“酒菜都具备,别让我们的客人干等着哟?”
“好,听大夫人的,倒酒开宴!”黄显能自告奋勇,“别叫其他人过来开瓶,今天由我黄显能亲自动手!”他拿起酒瓶,再拿起开瓶器,鼓着腮帮子,费劲地打开了号称老毛子那边的好酒。他推了推眼镜,“我来给在座的各位倒酒。嗯,这第一个先给尊贵的客人倒!”说着离开座位向三妹位置走去。
“哟哟,有劳总管大人倒酒,三妹愧不敢当!”三妹拿起杯子,“谢谢,谢谢总管不计前嫌,率先给我小三妹倒酒。”
黄显能眯着镜片后面小眼睛对她说:“说什么不计前嫌呢?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嫌。退一步说,就算是有嫌,我作为旅馆总管也不可能与你这位重要客人计较。”他扫视一遍老板与两位夫人,“如果我与你斤斤计较,我就无法在旅馆有立足之地喽。”说着,他发出令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笑声。
刘三妹抿了抿嘴巴,冷笑着对他说:“哦,你一个堂堂大总管,的确是没必要与我一个区区小女子一般见识呀,呵呵。”
“喔唷喔唷,你三妹子这么说就显得言重了。”黄显能拉长本来就长的脸,“这样的话,我就实在担当不起呀!”
陈老板挥动着手说:“都是你自己不好,说话阴阳怪气,让客人听上去就是不舒服。”他有意无意显露出对总管不满状态。
三姨太跟上去没好气说道:“就是,听他这么说话,我也有这种感觉,哼!”听他俩都对自己出言不逊,黄显能内心升腾起恐慌,尽管面子上尽量保持平淡。大夫人赶紧出面打圆场:“好了,彼此都点到为止。”随即话锋一转,“请你黄总管继续倒酒,别做事情半途而废!”
有了下台阶机会,黄显能当然不会放过,他先对着文凤一点头:“大夫人善解人意,老板多次向我提起,我一直也有同感。现在听你将气氛恢复常态,我更是深有体会。”紧接着,他拿着酒瓶走向老板,“啊,这第二个倒酒无可置疑是给老板!”
陈老板双手托着杯子对他说:“嗯嗯,谢谢你倒酒程序合乎情理。”对方趁势说一句:“至于我阴阳怪气习性,我一定想方设法改变!”
“嗯,这种脾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陈老板乐呵呵朝三妹挥挥手,“我们都已经习惯,就是客人不一定适应。”
刘三妹看看三姨太,脱口而出一句:“没关系,我这个人适应能力还不错。”
“这个适应能力不错就好。”黄显能皮笑肉不笑,慢慢向文凤移动过去,“这第三个倒酒轮到你大夫人。”对方欠起身子,双手托着杯子对他说:“谢谢总管,把我段文凤放在应有的位置,谢谢你!”
令在座的想象不到的是,黄显能接下去这么说:“第四个给我自己倒酒,三姨太放在最后一个。”他紧盯着对方,看对方有什么不正常反应?
喇叭花猛然间显示出她聪明一面,笑吟吟对他一挥手说:“你这么做就对了,我刘兰花就应该处在这样的位置,对于这样的位置我无怨无悔!”
来到自己座位前,给自己杯子里倒上酒,黄显能晃了晃酒瓶,慢条斯理自言自语道:“倒酒是一门学问,尽管我很少倒酒。看看,这一瓶酒还剩这么多,给最后一个人倒正正好好。”他迈开步子走近三姨太,“给第一个人倒酒是开门红,给最后一个人倒酒是压轴戏,两者遥相呼应。”他将瓶子里酒悉数倒入她杯中,“你们看,一瓶酒在三姨太你这里全部倒完,预示着你发财!”
如此这般,喇叭花乐开了花:“哟哟,还没开始喝酒,我就沾上了压轴戏和发财酒,看来我是鸿运当头呀,呵呵。”
大夫人放下身段恭维她:“你三姨太迎来本乡本土堂妹,而这位堂妹看上去是吉人自有天相,那就证明你要鸿运当头。”
“吉人自有天相?”三妹手指着自己鼻子,“你们说,我刘三妹是吉人吗?我除了自己有天相,还会给别人带来天相吗?会不会这样?”脑子里呈现出为了回家乡和亲人团聚急于逃出哈尔滨的李英形象。她内心真诚希望自己能够给李英成功逃出去带来天相。哪怕是自己受到点损伤也在所不惜!
“我看你刘三妹具有一副天相。”陈老板对着总管,“黄总管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对方不得不连连点头:“有,我有这种感觉。我同时觉得,三妹还会给别人带来天相!”他心里在犯嘀咕,这个属于不速之客的堂妹捉摸不透不说,弄不好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哟?
大夫人又把握大方向:“好了,闲言碎语不多说,我们正式开始吃喝,有什么话边吃边说。”
几个人觥光交错,推杯换盏,场面上气氛融洽得很。时间不长,文凤起身说:“你们慢慢吃着,我去关照小曼上热炒。”说着就拔腿离开。等她回来,陈老板手摸着一字须问她:“看你心不在焉样子,大概是有什么事情等着你去做?”
“哦,是这样的。”段文凤指指正在放置菜肴的小曼,“前时小曼她出去买食物,路上碰到我一个多年不见老朋友,这个老娘们,她约我在松花江商店见面,说是有事情非要跟我商量。待会我就要出去见她呢,所以抓紧时间吃一点就暂时告辞一下。”
陈老板微微点头:“嗯嗯,那你快点吃点就出去见她,别让人家等的着急。”他目光转向总管,“你好像也是心神不定,恐怕也是要出去会朋友?”
“啊,对,是这样。”黄显能放下杯子,“先前苏小曼告诉我,小五子告诉她,有一个弱不禁风老头子来找我,也说是我一个多年不见朋友。等我撂下手里事情去见他,小五子说他已经走了。他告诉小五子,让我在安乐街三岔路口跟他见面,也说是有事情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