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是如何悍不畏死的奋勇拼杀,剑少是没有机会看到了,他只想跑得远些,再远些,喊得大声些,再大声些,唯一的念头是,把悍角引到自己这里来。悍角的目的只有准星将而已,在自己逃离后,没必要继续纠缠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说不怕死那是骗人的鬼话,可是比死更可怕的是,余生中的每一天都要被不安所煎熬,浑浑噩噩的在自责和愧疚中度日。这种用他人性命换来的人情债,不是任凭谁都能消化得起。
黑压压的天空中,那弯暗月已不知了去向,徒留两三点迷离飘渺的星辰,悬在清冷遥远的黑暗里,依旧孤寂而慵懒着。还要再过些时间,天才会破晓,这是人们睡得最沉最香的时刻。
剑少扯着嗓子,一路跌跌撞撞的慷慨悲歌,从最开始时的高声呼救,慢慢变成了童谣儿歌,再然后是流行音乐,复古歌曲,手机彩铃,京东大鼓,太平歌词和莲花落,知识学的有点儿杂。嘴里喊什么无所谓,只要发出声音,悍角就会找过来,剑少这样天真的想到。
“杭州哦,美景,盖世无双啊!西湖岸,奇花异草四个季的清香……”
“谁?”
“啊!鬼呀!”
“别喊!别喊!我不是鬼!你是谁呀?”
黑咕隆咚的旷野中,剑少真是被这个突然间在自己身畔响起的古怪询问声给吓坏了,怕不怕死是一回事,会不会被突然惊吓到是另一回事,尤其还是你不知道说话的人在哪儿的时候。剑少刚刚经历了那么多的突变,神经早已临近崩溃的边缘了,突然间又被这样一个浑厚低沉,内劲十足的声音惊吓,没有当场中风瘫痪,已经是很难得了。
剑少朝着发出声音的位置竭力搜寻,但只能勉强分辨出,自己身前左侧那里有两个土丘,其中一个只有半人高,像个坟茔般的堆砌在那里,而另一个土丘则有些显得古怪,它高过两米,却上下等宽,形态上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既不像人也不像兽,剑少觉得,一定是有人躲在这个大土丘的后面在吓自己。
“你又是谁?你出来,我都看见你了!”剑少朝着那个大土丘喊道。
“呀!原来是大人您那!属下刚刚居然没认出来,几日不见,大人您好像有些发福了!”刚刚那个声音说,语气变得极其和缓起。随着这些话语声,大土丘竟摇晃了一下,然后在顶端塌陷了一截。
听了这句话,剑少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仍未腿肿的两颊,头脑中疑窦重重。这个声音剑少觉得不算陌生,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这个人一定在近期内见过自己,而且还不是匆匆一瞥的那种,连筲咫和瘳峰都没有过多留意到自己的脸被人打肿了,而这个人却发现了;同样叫自己为大人,但这个人却自称“属下”而不是“卑职”,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剑少得到的答案是,奥特曼!“你大爷的,我上哪儿知道你是谁呀?”剑少在心里骂道。
大土丘又开始动了,剑少终于确定,这根本不是什么土丘,而是一个蹲在地上的巨大生物,一瞬间,剑少便想到了这是谁了。
“你是,那个看大门的?”剑少不由得向后错了一步。
“是啊是啊!属下正是谷?灰河啊!”原来是裹角部总坛宫殿的那个蛟首人守门力士。刚刚剑少把他当做土丘时,看他晃动着塌陷了一截儿,现在想来,显然那时是他在向剑少颔首致意。剑少现在终于相信了一件事,别人对你客气,也是会把你吓破胆的。
“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剑少问。从京都城内跑出来开始直到现在,剑少整整瞎跑了一个晚上,居然能见到一个熟人,当真也不容易。
刚刚从那堆篝火前跑开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剑少的眼睛直到现在才开始慢慢适应黑暗,他定了定神,觉得依稀可以看清蛟首人的身形轮廓了。蛟首人的视力超绝,不光能在夜间视物无碍,更能窥破世间的诸多异术幻形,这是剑少所不能比及的。
“我,我在……”蛟首人开始吞吞吐吐,抬起巨大的手掌来一阵搔头,也不知是他不知该如何说起,还是不好意思说明,让人很容易误解成他是在等着和情人私会。
“在等人是吧?了解了解!但也不是我说你,约会是很需要讲究气氛的,你怎么挑了这样一个让人倒胃口的地方啊,而且还这么危险……”剑少说着说着,才想起了正题,整个恒琅世界日防夜防的芽兽已经出现了,而且就在附近,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冲出来。
蛟首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问:“那大人,您又怎么会在这里的?”
剑少焦急了起来,他想告诉蛟首人赶快离开,这里太过于危险,但他还没张口的时候,蛟首人一旁的那个矮土丘后面,突然闪烁起了幽红色的光芒,这幽幽的红光,简直就像是一个冤死鬼想要爬出坟冢的前兆。
蛟首人好像还没发觉那里的异常,但剑少却已经吓得两条腿开始抽筋了,他刚让自己适应了不畏惧悍角,却马上又遇到这种大晚上从坟包里往外爬的厉鬼,一瞬间,他的舌头也抽筋了,“我、我、我,那啥……,……来了,快、快、……”
接下来,又是一幕能让人中风瘫痪的景象出现了。矮土丘后面的幽红光芒越来越盛,然后竟从那里冒出来一个清瘦削长的人影,他手中提着一盏圆坛状的灯笼,散发着能吸入灵魂般的幽火光亮。
这个“厉鬼”走了两步,去到蛟首人的身边,然后举高提灯照亮了剑少的脸。“完了!我的魂儿铁定要被勾走了!”剑少在心里说。
“这小胖子是谁呀?他怎么啦?”那个“厉鬼”对着蛟首人问道,竟然还是个女的,她的声音空灵悦耳,就如一个运转起来的八音盒。
“他刚才说他那啥来了!”蛟首人抓耳挠腮的答复着“女鬼”的问话。“这不正是星将大人么!”蛟首人补充着说。
“女鬼”疑惑的举着提灯向剑少走近,剑少抬起手来遮挡那刺眼的光芒,又借着反光,模糊的辨认出了,那个“女鬼”原来是第一匠人的怪胎徒弟长思。
难道她在和蛟首人谷?灰河约会吗?他们俩压根儿也不是一个型号的人种啊!以蛟首人将近四米的身高,他日常所用的东西一定都是特大号的,长思如果真的和他结婚了,从洗衣服做饭,到刷锅洗碗,她得照普通人多干多少活儿啊!人生真奇妙啊,爱情真伟大!惊魂初定之后,剑少在心里一阵感叹。
“别照了!我是剑少。你们赶快离开这里,芽兽出现了,就在附近!”剑少拨开长思提着灯的手急急的说。
“芽兽?”长思和蛟首人齐齐的惊愕道。
“你们能走多远走多远,他的目标是我,我去把他引到别的地方!”剑少说着就准备继续跑路,却被长思在情急之下拉住了披风,一个倒仰摔在地上。
“你别乱来!如果真的是芽兽,早就该追上你了,哪还能让你到处乱跑!”长思说。
“你才乱来,我已经拖累了两个人了,你知不知道留在我身边会又多危险!连狗都咬不死他,怎么可能不是芽兽呢?”剑少爬起身,发现她居然不信,急得险些哭出来,连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长思笑了,她想说被狗咬不死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都是芽兽吗?可话还没吐口,远处的低空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发着红芒的物体,那个物体的移动速度简直快得惊人,如同在进行着时空跳跃,三五个闪身之后便以和这边的人近在咫尺。
那是个块头在五米上下的庞然大物,全身遍布着巴掌大的暗红色菱形鳞片,手脚上生着弧度慑人的漆黑利爪,一头火红色的发丝,从耳后延伸至面孔之前的两只长角,质如金铁,角的尖端位于他的下颚两侧,冰焰与火镰在两只长角上循环交错,嶙峋不止,这是个被放大了若干倍的人体形态,有着人类的面貌,他拍打着身后的六只黑色羽翼,悬停于半空中,这正是刚刚的那个悍角。
“贱灵!你怎么不跑了?”悍角盯着剑少问道,他又猛扇了几下羽翅,然后缓缓落地。
“这是谁?”长思摇着剑少的胳膊问。
剑少直直的看了悍角半天,“我也不认识!”
一旁的蛟首人站了起来,连他的块头也比此时的悍角矮了一大截。“这是个强大的半身!他的飞行速度远过于我,看来咱们真的走不了了!”蛟首人紧盯着悍角,对长思和剑少说。
“卑微的贱灵!身为爬虫,就该有爬虫的觉悟。”悍角大踏步的向几个人走近,行走间,突然由他头上右侧的那只长角前端聚集起了一团火焰,然后猛的向这边几个人射来。火焰在中途“呼”的膨胀了体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掠去。
蛟首人撑开自己的两只肉翼,俯身抱住长思与剑少,然后拔地而起。来袭的火团落了个空,将地面燃起一片火海。蛟首人以被狗撵的速度向远方飞走,现在他也无暇去顾及左翼上刚刚愈合的伤势了,这种状况下,只能舍命的逃离。但也就在两息之后,他便感觉自己的一只脚腕被人抓住了,在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之下,他被人抡起身体,猛的摔向地面。
在接近地面时,蛟首人全力的扇动翅膀保持平衡,想稳健的着陆,但悍角从天而至,一只巨大的脚掌踩在蛟首人的背上,如泰山压顶般,蛟首人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巨大凹坑。好在蛟首人将剑少和长思一手一个的托在手中,当他觉得自己避无可避的下坠时,将两臂平伸向前,所以他手中的两个人除了受到一波震荡之外,并没有再受到其他伤害。
蛟首人“噗”的吐出大口鲜血,长思从他手中爬出来朝他大喊:“谷叔!”
悍角抬起腿来,对着蛟首人的背心又是一记刚猛无比的践踏,让他飙出了又一蓬血雾。
“住手!”长思和剑少同时喊道。
“你就是悍角,对吗?刚刚那两个人在那里?”剑少仰着头慢慢走近,“来吃我吧!放其他所有人走,好不好?”
悍角不答话,左侧长角前端飞速凝结起了一条巨大冰刺,间不容发的向蛟首人的头颅射去。
“不!”剑少一下子扑在了蛟首人的头上,想用身体挡住这记攻击,“你欺负一个看大门儿的算什么本事!”
长思以普通人根本无法匹敌的惊人弹跳力纵身而起,凌空中她挥起左拳,一下击碎了射来的冰刺,当她落在蛟首人背上之后,又是一记老拳,打在悍角的那条小腿上。
当长思击碎了冰刺的时候,悍角便产生了一个愣神,他更想不到,在自己眼中这个渺小得可怜的女孩,竟然敢于攻击自己,但令他最最想不到的是,女孩的攻击居然奏效了,自己的整条腿都被打得偏移了一个位置,小腿上闷闷的骨痛传来,让他蹒跚着向后退了半步,两只巨大的脚掌“咚咚”的砸着地面。
长思跳到地上,丝毫不给对方留下喘息的机会,她两腿微弓,然后像一支离弦的羽箭般跳到悍角的面前,一记左勾拳打在他宽大的鼻梁上。这次悍角连着倒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凹陷。
长思像只灵活的飞鸟般翩翩落地,然后又向悍角逼近了距离。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把悍角引得尽量远离开重伤的蛟首人。
一旁的剑少看得惊讶不已,长思居然有这种功夫,她又何必非要在裹角部里打工,处处受人白眼呢?他正想着,突然间感到自己身下的蛟首人在动,于是忙关切的问道:“你要不要紧!还好吧?”他扶着蛟首人长着鳞片的头顶一阵摩挲。
“大人,您……”蛟首人含糊不清的说。
“你怎么啦?”剑少退开身,看着他的脸问。
“没事了,您刚刚踩到我的嘴了。”蛟首人眨了眨自己狭长的眼睛。
剑少一吐舌头,“你先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帮帮那个假小子!”他说完便跑到了长思的身后。
悍角愤怒了,以自己现在的形态,居然还会被人用纯粹的物理力量所击伤,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所以他虚垫一步,合身下俯,用自己撞城锤一般的大拳头砸向了长思。
长思一把将身边的剑少推开,然后搪起左臂格挡。“轰”的一声,硕大无比的拳头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了下来,排山倒海,威猛绝伦。但这一拳还是被长思格挡住了,只不过,她的整条左腿好像一支被锤过的钉子,深深陷入了脚下地面。
悍角老羞成怒,长角上冰火双焰同步凝结,一颗冰锥的内芯,外层包裹着火团,火焰外围又缠绕着翻转纠结的水刺,这一团水火寒冰稍微停滞了片刻,然后急速向长思冲去。
长思的左腿陷得太深,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看见那团寒冰烈火迫在眉睫,她沉着的伸手解开自己无袖短衫上最末端的扣子,随着急促的机簧声响起,长思身上的内层板甲迅速翻合了出来,两只钢铁羽翼在肩背延展开,像一双巨大手掌合扣在一起,将长思庇护其中。
几支水刺冲击到铁翼上,竞相消散开去。接着长思的身前身后燃起了一片火海,一时间热气逼人,虽然她被铁翼包裹得严丝合缝,但外部燃烧着的似乎是某种相当精纯的火焰,短短一息之间,铁翼便被烧灼得烫手。最后袭来的是那只粗大的冰锥,极热极寒的两股力量交错更替,使长思的铁翼裂痕乍起,“砰”的一声,冰锥破甲而入,长思从容的抬起左手捉住了冰锥尖端,使其不能得入分毫,但冰锥在不得寸进之后,顷刻之间“哗”的一下化冰为水,纷纷流落,铁翼外部的滔滔焰火沿着破口竞相涌入。
这种古怪的妖术变化是长思应付不来的,她本想伸手去堵住铁翼上的破口,但却为时已晚,一股毛发燃烧的焦味儿已经开始弥漫。
当长思想自下而上解开短衫上的第二枚扣子时,忽然听到一声宝石碎裂般的声音,紧跟着所有的火焰尽数熄灭了。她试探性的将铁翼打开了一道缝隙,发现剑少正在外面抱着铁翼外壁呲牙咧嘴,她便将钢铁羽翼完全打开。所有的火都熄了,剑少披风领口上又一颗晶石裂解沙化。
剑少举着被烫得发红的双手,对长思说:“老大,我成铁板烧了!”
这时候,悍角朝着两个人重重挥下了锋利的爪子,长角上的冰芒与火镰双管齐下,齐齐向两个人爆射而来,又从口中吐出一团黑雾吹响地面,悍角无所不用其极,决计要将眼前的对手杀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