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殿顶宫阙,枢机房。
水主的耳朵已经恢复了八九分,养伤之余,她也在帮助几个文职祭司整理资料,现在是非常时期,重要战讯都直接发给了几位执教主祭,这些二线讯息也没必要对大祭司设防。
“剑少,你可是想去找国王吗?”听母推了下眼睛上的墨镜,以苍老的声音对剑少说。
剑少打开交叩在一起的十指,然后拿起桌上的木质水杯喝水,完全没有回应听母的意思。
“小儿还是这般无礼狂妄,最近频发恶事,令你心头燥闷几欲癫狂,不消人说,本座却也了然!”听母说,“但当今时局且急且乱,不应以小怨而难大事。而况,无知民氓对神星将误解颇深,休说你试与王庭冲撞,即便有任样风吹草动,也能落得个积怨一身!你这头是谁给你剪的?”
剑少对听母翻了个白眼,边上的水主真后悔把耳朵治好了。前两天水主觉得自己给剑少做的发型确实不太好看,于是紧急修改了一下,没想到整形失败,反倒雪上加霜了。
“其实啊,你们应该盼着我早点去找那个国王才对!”剑少信手掏出桑的手机来,翻看着里面的照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们都该知道,我是迟早回去找那老家伙的。现在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要时时刻刻的防着我,害怕稍一疏忽我就会溜掉,这么提心吊胆日防夜防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两三个月之后。就算我说自己不会去找他麻烦,你们也绝对不会相信,能够结束你们这种小心翼翼忧心忡忡的日子,只有两种方法,第一,就是我去把那老家伙捅了,这结局很烂,但你们也就从此死心了;第二,那老家伙在我找他之前挂了,至于我会不会去抠坟鞭尸,你们也不在乎。”
剑少这两句话可算是说到听母心缝儿里去了,蒸不熟煮不烂的剑少,谁也拿他没办法,要是没收他的神兵,又怕芽兽会不期而至,剑少赤手空拳只能送死;要是将他软禁,有能力驾驭“伤天”的剑少如果真想跑,恐怕大祭司和主祭就得抛下所有繁重工作,不间断的看管他;如果将他致晕致幻,又怕贻误了战机,虽然可能性并不算高,但裹角部总坛毕竟不是圣境中天山,芽兽如果想来,就一定能来。
“剑少,本座亲自带你去觐见国王,为你当面讨要说法,你可愿意?”听母说。所谓的决策者,知人善用是一方面,更重要就是看你有没有和稀泥的本事。
剑少不说话,仍是看着手机。
听母一拍桌案,侧头对整理各地烽火符函的水主怒声说道:“水主首席,你这神星将督导是如何做的!简直冥顽不灵!”
水主忙起身低头,“圣贤说的极是,这是属下之过,确实没剪好!”
“行啦!”剑少不耐烦的对听母说,“别一天天跟风纪委员似的,好像你自己做的就多标准一样,前两天给你一把咸菜,美得你鼻涕泡都甩出来半尺!”
听母气得咬碎银牙,“啪”的一声将桌案拍碎,但自己是什么状况她还是清楚的,也确实没什么话来反驳剑少。“你到底去是不去?去的话,本座包你出得胸中怨气,不去的话,我罚水主首席禁食半月减禄三年!”听母说。
“想罚就罚,我一块儿切糕就能换回来你信不信!”剑少一脸的无所谓。
听母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确实啊,自己若是在另一种状态,几包点心对自己的杀伤力可太大了。就算听母下令即使自己反悔,也绝不撤销对水主几项处罚的话,难保剑少不会动其他歪脑筋,比方说骗自己拿出钱来换点心之类的。
“我去!”剑少收起手机,他发现手机中的几个文档都设了密码。“我也知道你一定会事先和国王通气,尽量跟我装孙子。我也知道,让他一个国王处处都跟我低声下气,这绝对不可能,但我就是这么霸道,我要跟他说的事,骂他的话,他要是敢回一句嘴,我绝对让他人头落地。还有,国王身边的人要是敢指着我的鼻子喊一句‘大胆’,我就砍国王一只手;要是指着我的鼻子喊两句‘放肆’,我就砍国王两条腿;总之,他或他手下要是敢骂我一声,我都千倍万倍的还在他身上。就是这样,你到时候如果做不到袖手旁观,就别带我去,就算你临时变卦,我以后还是会去找他,我要让他寝食难安生不如死,每一秒钟都在担心着,我会在下一刻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是喜欢玩儿人吗,本队长和他玩儿到底!”
这番流氓一般的话,让听母又气又惊,但到了最后,她却开始苦笑,“剑少,当一柄锋利的刀子足以威胁持刀人的话,这柄刀子就会被抛弃,被折断,甚而被丢入炉中打成蹄铁,来让马匹日夜踩踏。你当真只为一时痛快,而与一国之王结怨吗?”
剑少思虑了起来,“嗯,你说的也对!”
听母沉沉一笑,拿起木杯来饮水,她看着剑少,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
“我听你的,直接把他一刀捅了以绝后患!”剑少说。
“噗”的一声,听母抹了下嘴,掉过头就对水主喊:“水主首席,马上给我去千籍阁中思过,绘满千枚往生符纹之前不得进食进水!”
千籍阁在主祭大厅后身,也自然在禁符领域之内,去那里绘符便只能用笔。
“好了好了!”剑少说,他也不想真的想和听母决裂,“国王并不欠我什么,他亏欠的人是老白。我对他只有两个要求,只要他做得到,我可以不再刁难他。”
听母刚刚是真的动了怒火,她一掌就能将剑少打得难死,只要剑少再胡搅蛮缠一句,听母就能让他躺在床上歇半个月。但剑少还真是厉害,总能掐准别人濒临暴走的临界点。“哪两件事?与本座说说看!”听母说。
“第一,他要去老白的坟前道歉,公开的隐秘的都可以,我也不规定时间,只要他亲自去了就好。”剑少叩指变换了几个指法,几滴清水在指尖上方颤巍巍的凝结而出,“第二,让他交出亲王的干女儿,他的器量太小,远不如那个***亲王。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亲王确实是个做大事的人,他现在受制于人,难以施展手脚。”
听母闻言一怔,继而爽朗发笑,剑少的第一件事说的是小情,第二件事则是在说天下。尽管好色成性口碑不济,但调度天下资源绝非易事,非孤灯亲王莫属。“好个剑少,好你个剑少!你确实有号令群星的资格,但是唯有一点不妥,你可想过,国王全凭你任性妄为才会怕你,你这第二件事虽在心系天下,却也太过露骨,考虑到天下安危之人,又怎会任性胡闹。”听母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第二件事跟我没一毛钱关系,所以他一定会有所察觉。”剑少站起身抖了抖腿,“这样吧,就说那女的是我情人,有了这层关系就好办了。话怎么说才合适,你比我清楚得多,所以我就不出面了,我怕忍不住砍他!”
剑少突然发觉自己被亲王算计了,一切好像都是在按照亲王铺设的路在走。
“偶像!我这么做对不对?”剑少对水主做了一个叩指绘符是手势。
水主和听母不禁相视一笑,剑少在叩指时,有个像是在抓痒的小动作,简直和珍瑟如出一辙。
这件事会由听母直接出面解决,在当前形式下,听母的强势也比较适合做这种交涉,即合情合理,又摆不到桌面上,确实也用不着太过客气。
当天下午的时候,剑少想仔细研究一下神乎其神的大刀“伤天”,如果每次都凭借实战来积累经验的话,后果会很惨重,剑少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自己早一点能使用大刀的话,桑或许就不会死,甚至,或许连珍瑟也不会死。水主和青龙陪着他一起走出梵释林,没有贴身保票,听母和主祭们不可能会放他出来。
就是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曾发生了多少故事,剑少还记得,自己曾无数次的跟着珍瑟在这里流连,这里有过他们的笑声,有过他们的争吵,有过他们许多可笑而又可爱的回忆。
剑少咬着奶嘴儿凝结出晶芒战甲,忽然发现两只龙首吞吐的晶芒护手又长出了一些,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恢复。回想着桑曾说过的推断,剑少笑了起来,心灵的完整与否,谁又能判定得清楚呢。他只清楚一件事,上次那么频繁的拷贝兵器,然后又拔出了大刀,却没有像从前那样解除武装之后就会昏睡,不知是自己体力好了,还是神兵越发听话了。
剑少深吸一口气,然后折断右手臂上的晶芒牛角,就在精魄大刀露出半寸的时候,剑少突然听到了阿婕的声音。
“剑少,好久不见,在练习神兵啊!”一袭黑衣遮体的阿婕出现在林地边沿,遥遥对着剑少招手。然后跟着出现的,是其他几个熟悉的身影,也全都是一如既往的黑衣黑帽。
剑少突然想到了蜜儿和桑的那只十米火兽,大刀吸纳星将力量,根本不受人控制,想到这里,剑少立刻硬生生的将半寸刀身推了回去,却不料胸口心头一如万马奔腾,整个身体就像掉进了火海般灼热欲焚。“嘭”的一声,剑少后背前心处的晶甲爆散一片,几丝细小的血流喷溅,就像老化多年的胶皮水管漏水一样“嗞嗞”窜涌。
就在这时,两只七米高矮的岩石妖物拔地而起,一只浑身上下石笋纵横,天灵处的赤红独目激焰似火;另一只通身晶岩平滑如切,刀劈斧剁般的棱角分明,四只幽绿的眼睛盯着剑少不住打量。
赤目石妖咕咕发笑,用拉风箱般的嗓音说道:“到手了,他还真敢出来!”
绿眼石妖像是口不能言,用四只大手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哑语,但赤目石妖却根本没看。
“真是世道变了,我堂堂裹角部总坛圣地,你这等妖物也敢前来讨死!”青龙大喝一声,叩指成符间,两支麟铁巨矛向二妖突刺而去。
水主将剑少揽在身后,一重冰雪急速生成。
“铿锵”两声,绿眼石妖用脊背硬抗了两支巨矛,大理石般的脊背上只是稍绽裂痕,他比比划划对着赤目石妖打了二十来套手势,赤目石妖抓了抓头,对他说:“啊?”
一条麟铁苍龙游曳而来,遍身通长棘刺,将二妖锁在一起,忽而冰雪集结,“巎樗雪”惊艳登场。
水主回身扶着剑少焦急的问,“怎么样了?”
剑少捂着甲胄破损处痛苦的喊:“腰疼!”
“这里是胸口!”水主忙用手在剑少裸露的胸口上揉按起来,这还是第一次透过甲胄看到身材魁梧的剑少身体,单凭露出的这一块胸肌,便能知道他现在的身材有多棒。
“我胸口腰疼!”剑少说。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巎樗雪”冰岩碎裂的声音,水主没回头就感觉到了不妙,时间不对,还根本没过五屈指,她连忙撑开波光壁障向一旁躲闪,地段尴尬,再向后一点就会触及禁符领域。
青龙幻化出千百颗珍珠大小的麟铁弹丸悬浮当空,也不等冰岩全部散尽便开始对着二妖无死角的进行攒射,正似一场华丽的枪林弹雨,十个平方之内烟尘四起玉石俱焚。
尘埃吹散,只见绿眼石妖攒体合围,像帐篷一般将赤目石妖护在身下,刚刚的麟铁弹丸竟然没能使他们受到太多攻击。
“闹了半天,你是在提醒我含住石果啊!你那么穷比划,谁能看明白啊!”赤目石妖说罢,将一个石果丢进嘴里,然后站起身来,抖手间朝剑少方向射出数十余大小不等的石笋,水主虽然灵巧躲过,但这些石笋竟像跟踪导弹般改变航向,对着水主和剑少的波光壁障紧追不放,被水主施术冻结间,石笋却又开花自爆,突破冰冻后化为石针继续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