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梅、孟感情处在几乎破裂的时候,小冬在母亲的开导与朋友的解劝下,终于破涕为笑,一场风波,始告平静,并于12月16日在天津法租界马家口的春和大戏院演完一出义务戏《捉放宿店》后,小冬随梅兰芳和母亲返回北平。
梅、孟这次表面上的和解,并未能达到真正的相互谅解,不过是变成了相互忍耐。接下来,他们又维持了大约半年之久“貌合神离”
的关系。
1931年7月,最终使孟小冬决定分手的事情出现了:梅派中几位中坚人士和亲友,为梅兰芳的家庭纠纷,多次集会商讨抉择,帮助他在“福、孟”之间作一决断。在众说纷纭难以肯定的情况下,梅派中魁首冯耿光就像拍卖行里的拍卖师一样,举起他手中的木锤“一锤定音”,他要梅兰芳“舍孟而留福”。所持理由很简单,他说:“孟小冬为人心高气傲,她需要‘人服侍’,而福芝芳则随和、大方,她可以‘服侍人’,以‘人服侍’与‘服侍人’相比,为梅郎一生幸福计,就不妨舍孟而留福。”
他这个说法,把那些拥孟论者列举的冬皇优点,什么梨园世家、前程似锦、珠联璧合、伶界佳话等等,全都压了下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再赘一词。
不过这次孟小冬没有马上跑回娘家,而是选择作了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要求分手,梅兰芳自然不肯。孟小冬说:“冯六爷不是已经替你做出了最后选择。他的话你从来说一不二,还装什么糊涂。”最后,她很坚定地说:“请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我今后要么不唱戏,再唱戏不会比你差;今后要么不嫁人,再嫁人也绝不会比你差!”
见孟小冬去心已定,梅兰芳这才不再强留,至此,梅、孟前后4年有余的支离破碎的姻缘,终于走到了尽头。
三、牵手杜月笙
杜月笙对孟小冬的情分也早在1925年就开始了。1929年他虽然娶了名须生姚玉兰,但对孟小冬依旧念念不忘,希图找机会接近她。
1936年孟小冬应杜月笙的邀请为黄金大戏院揭幕剪彩,其后在此演出20余日。因为孟小冬是杜之四夫人姚玉兰腻友,演出期间理所当然地住在姚玉兰处18层公寓(今锦江饭店)。这样孟杜的接触就频繁起来了。
由于杜对孟念念不忘,自然对孟小冬的情况就分外留心。在日寇铁蹄蹂躏下的北平,孟小冬凭着坚韧的意志,非凡的才气和对艺术执着的追求,终于执余派之牛耳。杜月笙对其钦佩爱慕之余,尤怜惜其个中的甘苦。因而1946年,已返回沪上的杜月笙,又让总账房黄国栋写信给孟,催其南下。孟小冬由于想念腻友,也就不再推托。姚玉兰的嘘寒问暖,杜月笙不露声色的敬重体恤,使她感到数年来未曾有的温暖,她那孤苦无依的心灵又找到了依托。孟小冬感于杜月笙数年来的情深意重,加上姚玉兰的一再撮合,此次赴沪不久,终于以身相许,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孟小冬随杜一家迁居香港。
到香港后,一年多来,小冬又像当年侍奉师父余叔岩一样,整天为杜的病体操持,煎汤熬药,不离左右。虽然杜月笙对自己倍加怜爱,但至今没有一个名分,眼看着杜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一旦倒下,如何是好?她是名伶出身,生就一副孤傲的性格,因此平时很少见到她的笑容。她和姚玉兰的关系后来也逐渐显得有点紧张起来。彼此房门一关,互不往来,每天吃饭也不同桌。
1950年,杜月笙不顾家人的阻挠,坚持要与孟小冬补行一次婚礼。
婚礼当晚,形销骨立、63岁的新郎杜月笙下了他那几乎离不开的病榻,穿起了长袍马褂,头戴礼帽,坐在手推轮椅上被推到客厅,由人搀扶着站在客厅中央,42岁的新娘孟小冬着一件崭新的滚边旗袍依偎而立。
杜月笙将在港的儿子媳妇和女儿女婿全部叫来,命他们给孟小冬行跪拜礼,以后都要称呼“妈咪”。而对姚玉兰一律尊称为“娘娘”。因为在此之前,杜月笙的儿女们称呼孟小冬为“阿姨”,有的叫“孟阿姨”
或“小冬阿姨”,有的干脆连名带姓称呼为“孟小冬阿姨”!后来杜月笙听了也觉得别扭,就叫他们不要加上“孟小冬”三个字,一律都叫“阿姨”!那么从今天起,就要改为“妈咪”了,而“妈咪”送了他们每人一份礼物,儿子、女婿一人一套西服衣料,女儿、儿媳则每人一块手表。
此时的杜月笙已非盛年,而是年逾花甲一病翁,孟自入杜门后,就自然地挑起了侍奉杜月笙的担子。而侍疾也似乎成了她不可卸掉的责任,因为她的相伴已经成了病入膏肓的杜月笙不可缺少的安慰。
自入杜公馆以来,孟小冬一直沉默寡言,对一切看不惯、听不得、受不了的事情都漠然置之。但1950年的某一天,傲岸的她却迫不得已,淡淡地说了句至关重要的话。那天,杜月笙当着家人的面,掐指计算迁法需要多少张护照。当他算好了需要27张时,孟小冬淡然的声音突然飘了过来:“我跟着去,算丫头呢还是算女朋友呀。”一语道破实情。杜月笙一愣,当即宣布尽快与孟小冬成婚。孟小冬的脸上也现出了笑容。毕竟他们有了女儿杜美娟,杜月笙有责任承担起对孟小冬的义务,给她一个名分。一生傲岸的孟小冬,最终也只能屈从于命运的摆布了。
四、“广陵绝响”幸可存
杜月笙过世之后,孟小冬在香港度过余生,在这期间,她收了几个女弟子,当初姚玉兰拉拢孟小冬,原是要抵制“三楼太太”的,但等到“三楼太太”携子远走美国之后,姚、孟之间又不合了,杜月笙曾在病榻前要求她们握手言欢,但表面上虽然和好了,骨子里依旧芥蒂未释,一直到杜月笙病逝,两人都未能和好如初,直到姚玉兰到台湾的多年之后,两人才误会冰释。不久,姚玉兰到了台湾,孟小冬则留在香港,深居简出,专心教授弟子。
孟小冬并不随便收弟子。只有具有天赋、意志坚强又迷恋艺术的人,才能有资格做她的学生。她的三位弟子赵培鑫、钱培荣、吴必璋正是如此。她教授弟子极为认真、严格,规定未经她的许可,不能在外面随意吊嗓,更不准在外面唱尚未纯熟的戏。据刘嘉猷说,她曾有一位准弟子,略窥余派剧艺门径,唱做俱达到一定水平,曾经一度彩排,口碑甚佳。不久学习《捉放宿店》,念唱的同时兼排身段,等他自认为排得够熟练了之后,便屡请在台北公演。但是孟小冬认为他的功法未尽善尽美,因此始终未予答应。
孟小冬在港期间还协助孙养农写书,据孙的弟弟孙曜东回忆说:
“孟小冬这时对孙养农建议:‘咱们写本书吧,写写跟余先生学戏的事。’
此举果真有号召力,书名定为《谈余叔岩》,由赵叔雍(尊岳)执笔,出版后成了香港的畅销书,一版再版,孙养农稿费赚了几十万港币,而孟小冬一个钱也不要,全给了孙养农,因为孙养农已家道中落,要养家糊口。那时我已被送往白茅岭农场改造,也靠孙养农按月接济,而孟小冬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帮助了我们全家,这是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
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流落在香港的京剧演员马连良、张君秋、杨宝森等,在周恩来的统战政策下,返回内地。当时孟小冬也是统战政策争取的对象之一,周恩来总理曾委派章士钊多次赴港,做孟小冬的工作,说服她回内地。
章士钊是民国初北洋政府的教育总长,北伐后居住在上海,常受杜月笙接济,也因此与杜府有旧,而且此时孟母张云鹤女士尚住在北京,章士钊认为这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孟小冬一定会回去的,不意却遭了婉拒。章士钊每年去一次香港,就是为了此事。1947年章士钊去香港,为孟小冬写了个条幅:“当时海上敞歌筵,赠句曾教万口传。
今日樊川叹牢落,杜秋诗好也徒然。绝响谭余迹已赊,宗工今日属谁家?合当重启珠帘寨,静听营门鼓几挝。”诗句表现了章士钊说服不成的无奈与喟叹。
虽然没能说服成功,章士钊对孟小冬却一直念念不忘。杨继桢在《章含之的四合院情结》文中说:“几十年后,我们看到四合院正房东墙上挂着一幅立轴,写着:‘津桥昔日听鹃声,司马梨园各暗惊。
人面十年重映好,梁州复按陡生情。’落款是:‘小冬女士清鉴章士钊。’
听说有一次朋友来访,指着立轴对章士钊的女儿章含之说:‘你父亲大概是单相思吧?不然送给孟小冬的字怎么会在自己手里?’章含之笑着点头。”
1967年,孟小冬因亲友均在台湾,为避免孤寂,便由香港转迁到台北定居,闭门静养,由绚烂归于平淡,终其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