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不见一丝云彩的晴空陷入发呆状态的侍卫忽然听到身后一丝细小的响动,不是鸟雀落在瓦上的感觉。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在一瞬间反应过来,侧身一手撑着屋脊,同时抬腿向身后动静的源头扫去,另一只手中长剑一阵,剑鞘落下,锋利的剑刃直逼他认为的敌人。
珺瑶公主暗道皇兄身边的人就是不一般,她才刚刚落下,这看似发呆的侍卫就有了动作。
脚尖在琉璃瓦上轻点,身体腾空三尺有余,右手掠过腰间,一块在阳光下闪着灿目的金色的令牌被珺瑶公主用两根手指夹起,迎向刺来的剑尖。
在下边看热闹的王昙雅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结束。
十三的剑尖在珺瑶公主的令牌前一寸停下,两人对站在屋脊两侧。
“公主?”王昙雅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我没事。”珺瑶公主让王昙雅别担心,转眼看向面无表情眼角抽动的十三,“看来你倒是没玩忽职守。”
“属下鲁莽,请公主殿下恕罪。”十三收剑入鞘,单膝跪下道。
宫里谁都知道皇上有个武功不错的妹妹,行事不拘一格,皇上还想来惯着从来不管,现在碰到了才知道,上房揭瓦果然不是传闻。
“起来吧,跪瓦上膝盖不疼么。”珺瑶公主对十三招了招手,然后轻轻一跃落到地上。
王昙雅上下打量了几遍珺瑶公主,由衷感叹道:“公主果然是奇女子啊。”
“娘娘谬赞了。”珺瑶公主被看得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让随后落下的十三过来。
“公主有何吩咐?”
“借两套衣裳给我,我要带蓁贵妃出宫。”珺瑶公主伸手比了一下她和十三的个子,衣裳穿起来大概会长些。
侍卫习惯了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些名为头疼的表情,“公主,这……”
“这是命令!”珺瑶公主晃了晃手中令牌。
“是。”十三下意识的低头称是,“还请公主准许属下随行,以免遇到危险。”
珺瑶公主摇头,“那样多麻烦,若是遇到危险本公主也会解决,快去找衣裳!”
十三没办法,只好回去厢房自己房间给珺瑶公主找了两套直裾大氅,顺带着拿了柄扇子。
王昙雅和珺瑶公主回去换衣服,汐儿给王昙雅拆开头发,重新梳高用发带束好。
珺瑶公主做惯了这种事,换了衣服刷的展开折扇,不施脂粉的素颜加上额角垂落的几缕碎发让她更显俊秀潇洒,几乎看不出破绽。
王昙雅有些不习惯,没有发饰的头上轻了些,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优雅婉约。
珺瑶公主轻抿了下嘴,习惯动作改不了就算了,拉上王昙雅跨出殿门,“自然点,咱们是出去玩,不是见皇上,紧张什么。”
王昙雅深吸口气,试着放松紧绷的手臂,学着平日里楚若宸的样子负手信步,结果反而是自己先笑了起来。
珺瑶公主勾了下嘴角,带着王昙雅找条小路出宫。
守门的将士见到珺瑶公主,照例看了一眼令牌就放出去了,倒也没为难王昙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出了朱红色的宫城之后,一种轻松的感觉油然而生。
步入京城最为繁华的路段,轻盈的柳枝垂落在路边小贩的摊子上,小贩靠在柳树上冲着往来的人群吆喝。
王昙雅好奇几乎写在脸上,眼神不住的四处探看。
珺瑶公主轻轻拉了下王昙雅的袖子,让她表现的自然点,自己轻摇折扇一手背在身后,气质风流。
一个中年女子撑了把伞,正在给停在推车前的姑娘介绍着摆在架子上的镀银簪子,姑娘似乎掏不出那么多钱,一脸为难的想让摊主降些价钱。
王昙雅走过去,那簪子虽然不似宫中精致,但却有一种朴素的质感。
摊主常年摆摊,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对靠近的王昙雅笑了笑,明显是识破了她的伪装,“要买些什么,我这儿的簪子发钗都是自己打的,便宜又好看。”
珺瑶公主走过去,合起扇子指了下旁边的姑娘看中的簪子,然后又滑到旁边一个木簪上,“这两个,分别包起来。”
王昙雅眨了眨眼,看向珺瑶公主,比平时说话低了些的嗓音完美的听不出破绽。
摊主眼神在王昙雅与珺瑶公主身上划过,恍然大悟般的点头,找了木盒装起来,“算上盒子,一共一百二十文钱。”
站在旁边的姑娘惊的睁大了眼睛,“你方才跟我说这银簪三十文,怎么又卖的这么贵了?”
王昙雅基本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在宫中上下打点送礼也都是直接用银票,对于三十文还觉得贵实在没有概念。
珺瑶公主没在意摊主涨价的态度,掏钱数给她,王昙雅接了两个盒子,把装了银簪的盒子笑着递给那个姑娘。
“不,我不能收的。”姑娘涨红了脸,哪有平白无故收陌生人东西的道理,而且还是在她眼中那么贵重的簪子。
珺瑶公主结完了账,挑起嘴角把盒子塞到姑娘手里,“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是美人呢。”
等到脸红透了的姑娘回过神,珺瑶公主已经和王昙雅走远了。
“哈哈哈,好久没这样逗过人了。”珺瑶公主走过整条街,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王昙雅脸上也带着笑意,这种自由的感觉确实很好。
“那位姑娘若是一直记着公主,岂不要患了相思病了?”王昙雅语气也轻快起来,开着珺瑶公主的玩笑。
珺瑶公主摸了摸下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风流才子们不都是这样?”
王昙雅噗的一声笑出了声,眼角扫到这条稍静的街角围着的人群,问珺瑶公主道:“那是在做什么?”
珺瑶公主踮脚看了看,“应该是个使短家伙的。”
“什么?”王昙雅愣了一下,不理解。
“就是说书人,看样子还没开始讲,咱们过去听听。”珺瑶公主给王昙雅解释一下,拉着她过去围观。
一张简易的桌子放在巷口,年逾天命的说书人坐在木椅上,正小口啜着竹筒内的清茶。
一柄素面折扇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块醒木。
“说书唱戏劝人方……”
说书人放下手中的竹筒,在桌面上的顿了一下,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停止了窃窃私语。
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抑扬顿挫的语调带着岁月的感觉,仿佛一坛老酒般醇厚醉人。
王昙雅从未见过街头巷尾的讲古,不禁凝神细听起来。
说书人讲着一个江湖侠义的故事,不时抬起手缕着下巴上的胡须,看客们眨巴着眼睛等着他下一句话,然后视线随着放在扶尺上的手抬起,又跟着落下,将砰地一声听在耳中。
“却见一人从那盘着四爪金龙的柱子上跳下,大吼一声……”
“说了什么啊?”
“就是啊,您倒是快点讲啊!”
看客们被说书人带动了情绪,纷纷催促着,珺瑶公主向王昙雅看过去,只见她满脸期待的透过人群盯着说书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珺瑶公主忽然觉得有些同情王昙雅,常人都幻想着皇宫中的奢华生活,却不想身在皇宫中的人仅仅是听一段坊间的评书就能露出这样纯粹的神情。
说书人拿起折扇,甩开之后摇了摇,清了清嗓子,“大吼一声,留下命来!”
故意拖长的尾音让悬着一颗心的看客深吸口气,仿佛置身与刀光剑影的豪情之中,王昙雅瞪大了眼睛,细长的柳叶弯眉因激动而微微蹙着,扬起的唇角勾勒出专注的笑容。
珺瑶公主暗道这次带她出宫是对了。
等到说书人讲完了故事,放下折扇喝茶润喉的时候,王昙雅浑然不觉已经站了许久。
看客们唏嘘着三两散开,小声议论着走远,王昙雅还沉浸在说书人口中的侠义江湖中,看向珺瑶公主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佩。
“我真羡慕公主啊!”王昙雅跟珺瑶公主并肩离开,叹了口气道。
王昙雅知道自己的性子不适合这些,但听了难免会有些与自己的处境相差太远的遗憾。
“哈,接下来放松一下吧,也快到中午了。”珺瑶公主抬头示意街上迎风鼓动的招子,“那边有家酒楼。”
三层的酒楼是整条街最为宽敞的建筑,小二殷勤地引两人进门,推荐着酒楼的特色菜。
王昙雅表示都听珺瑶公主的,于是要了几盘简单的小菜,加上一道特色清蒸鲤鱼。
小二带着两人上了三楼,擦了下桌子后支起格窗,让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进屋内。
王昙雅趴在窗前想极目远眺,远处京郊的群山带着朦胧的墨绿色,山巅处云雾缭绕,在七彩的光晕下宛如蜃影般溶进碧空。
楼下一个壮年男子挑着挑子路过酒楼,王昙雅看了一眼,双层的架子上插着各种姿态的小像,还有怒目獠牙的老虎和垂着耳朵的白兔。
“公主,那是民间吹糖人儿的吗?”王昙雅回头向珺瑶公主疑问道。
珺瑶公主走进了窗子,探头看下去,然后点头道:“嗯,娘娘要买吗?”
“好啊,我想要那个兔子的。”王昙雅跃跃欲试的伸手指向插在上层的白兔糖人,这种不雅的动作要是在宫中她是一定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