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眼神不行,看不见的。”珺瑶公主撇了撇嘴,用剑鞘指向岸边稍斜的方向。
叶子谦眨了好几次眼睛,还是没看见有什么。
忽然,珺瑶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铁索,“你抓稳。”
夜风在河面上呼啸而过,河水漫过浮桥之后倏尔退去,不消片刻再次漫延上来。
叶子谦听到珺瑶公主的话声,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铁索。
他想要开口问珺瑶公主又什么打算,一转头,猛然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红衣身影。
“公主?”叶子谦皱眉疑惑了一句,转头四处寻找。
不远处,方才珺瑶公主低头凝视的位置赫然溅起一丛水花,叶子谦闻声看过去,一道寒光映入眼帘。
珺瑶公主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冽涛剑如其名,带着森冷的寒气斩向河水。
凭叶子谦的目力,隐隐看见了剑锋所过的位置,结起了一层霜花。
“公主!您在做什么?”叶子谦喊了一声,他可不想珺瑶公主出什么意外。
珺瑶公主人在半空借着挥剑的力道腾起三尺,一个翻身脚尖点在铁索上,再次挥出一剑。
叶子谦就听见河水激流的声音之外,还发出了另一个声音,那是类似岩石碎裂的响动。
刹那间,叶子谦似乎明白了珺瑶公主想做什么。
剑气激荡的水珠从半空泼洒过去,叶子谦转头避了一下,再将眼神放回去的时候,一片更宽的水幕迎面袭来。
珺瑶公主抽空转头笑了一声,在水面上滑出数丈上了岸边,脚下踩着的位置,多了一块石板。
叶子谦被淋了一身水,快步下了浮桥,看见石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被冲垮的堤坝其中一块吗?”叶子谦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
珺瑶公主得意的点头,“当然,我看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等工匠士卒能过来挖掘的时候,说不定连残片都碎掉了。”
叶子谦点点头,一般的堤坝都是用石头堆积泥土夯实,有的可能为了加固再加竹编鹅卵石填充,但是这块石板夹层中只有松散的泥土,边缘已经被河水冲刷殆尽,显然是在偷工减料。
“卫州府的府衙有专门负责水利的官员和工匠,让他检查一下,届时就能给当时负责修建堤坝的人定罪了。”叶子谦站起身拍了拍手,因为一己之私致使卫州府无数黎民百姓受难,皇上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说这些之前,太傅是不是该回去换个衣裳?”珺瑶公主玩味的看着从头到脚都淌着水的叶子谦,抱着胳膊道。
被珺瑶公主一说,叶子谦这才发觉自己的狼狈,沾了水的衣裳十分沉重,夜风拂过时,刺骨的冰凉侵入肌肤。
“阿嚏!”叶子谦打了个喷嚏,拱了拱手说声告辞之后,匆匆赶回驿馆。
珺瑶公主让人把石板搬回去,跟在叶子谦身后一路回了卫州府城内。
路过驿馆时,余光瞟见摇曳的烛光时,心中却莫名一紧。
石板被衙役抬到卫州府内,时间以至深夜,除了知府,其他官员早已回家,检验之事也只有等到明天在进行。
出了府衙之后,远远的看着驿馆二楼的烛光已经熄灭,风寒夜冷,珺瑶公主没有撑伞,不禁缩了缩脖子。
刚想快步赶回驿馆洗澡换衣裳,珺瑶公主猛然想起似乎有什么不对。
抬起头看向二楼的方向,黑夜中门窗的轮廓模糊不清,但珺瑶公主注意到了哪里不对,叶子谦住着的间屋子,开着窗户。
这种天气门窗紧闭雨水都会倒灌进去,怎么可能开着窗户呢?
不好!
珺瑶公主心念急转,身体比意识更早冲了出去,几个起落接近了驿馆。
叶子谦在驿馆内换了衣裳,天色已经不早,桌上蜡烛傍晚离开时忘了熄,现在已经燃得只剩下一堆烛泪。
乌黑的棉线渐渐往烛泪中倒去,暖黄色的光晕越来越暗淡,整个房间的阴影爬满墙壁。
窗外是雨水敲打着窗棂的响声,叶子谦用茶杯把蜡烛的棉线往一旁拨了一下,好让它再燃上一会儿。
窗户没有关严,冷雨顺着窗缝漏了进来,叶子谦过去重新关了窗子,一瞬间夜风倒灌进来,将摇摇欲灭的烛火吹熄。
忽来的黑暗令叶子谦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下意识的,叶子谦侧退了一步,眼前这个黑纱蒙面的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来……唔……!”
叶子谦刚想喊一句来人,蒙面男子欺身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惯性令叶子谦再次倒退了一步,撞上了放在烛台的桌子。
金属的烛台颤了两下,滚落在地,和地板碰撞出清脆的滚动声。
蒙面男子暗叫不好,单手扼住叶子谦的脖子,想要制住他的挣扎,袖中寒光一闪,鲜血喷溅出来,浸湿了蒙面的纱巾。
窒息的感觉冲上头颅,血液阻滞带来的胀痛让叶子谦眼前发花,接着,左肩处一阵冰凉。
“什么人?”
一声呵斥伴随着破窗声闯入屋内,蒙面男子被声音分了神,转头向窗口看去。
叶子谦借着这个机会,费力的摸向身后,抓起茶杯砸了过去。
蒙面男子显然没想到一个文官还有这样利落的反应,一时吃痛松手捂住额头,血液顺着眉骨流淌下来,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接着,另一声利器刺进肌肉划过骨头的刺耳声音响起,蒙面男子顾不得眼前一片血红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心口的位置有一截剑柄。
暗卫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叶子谦,就在他回来换衣裳的时候离远了些,却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若不是烛台落地的响动,恐怕连暗卫都不会注意。
这个杀手武功不算很好,但隐匿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恐怕是事先摸清了叶子谦下榻的房间,然后埋伏起来等待机会。
“小心!”
暗卫脑中正分析着可能的情况,就听到已经跌倒在桌边的叶子谦一声嘶哑的提醒。
暗卫将手中剑柄旋了一圈才从蒙面男子身体里抽出来,血迹随着拔剑的动作泼洒在身后的架子床上,划出了一个弧度。
另一名蒙面人无声无息的到了暗卫背后,凭暗卫的武功,竟然没能发觉。
转身架住蒙面人刺向自己的匕首,另一只手与近战功夫似乎不错的刺客过招。
叶子谦捂着左肩费力的想站起身来,失血让他开始头晕,眼皮也愈发沉重。
这时,又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叶子谦的余光里。
刺伤叶子谦的蒙面男子砸在地板上,已经没了气息,从床铺的阴影处闪身过来的黑衣男子匕首直取叶子谦咽喉,眼看暗卫被蒙面人缠住,已经来不及救援。
叶子谦偏开头,露在外面的皮肤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匕首破空带来的寒气。
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吗?叶子谦自嘲的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若是会武功的话,最起码不用落到等死的地步。
半晌,叶子谦并没有听见自己骨头破碎的声音,反倒是闻到了一丝除了血腥气之外的香味。
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之内出现了一抹红色衣角,薄纱虽夜风上下翻飞。
冰冷的剑身替叶子谦挡住了致命一击,珺瑶公主松了口气,回头咬牙瞪了叶子谦一眼,若是来晚一刻,她就只能替叶子谦报仇了。
“不准死,这是命令!”珺瑶公主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转头出手就是杀招攻向失败了的刺客。
两人见杀掉叶子谦已是无望,便要想办法脱身,与珺瑶公主对峙落了下风的黑衣人忽然放弃了格挡,暴露出胸前空门向叶子谦甩出两枚飞刀。
珺瑶公主猛地手势,脚尖点地闪身后移,手指一动接住两枚飞刀。
只是这一瞬的功夫,黑衣人已经从窗子跳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暗卫心中着急叶子谦的情况,楚若宸派他来保护叶子谦,若是让叶子谦发生意外,他也难免罪责。
见跑了一个黑衣人,暗卫也不再留手,日后想要活口讯问,追捕逃跑那人便是。
下定了决心,暗卫手中长剑当头压下,蒙面人举手架住之后,却猛然感觉胸前刺痛。
暗卫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弯月短刀,在他胸前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第二招,长剑直接贯穿跳动着的心脏。
“太傅!叶子谦,你醒醒!”
“叶子谦!叶…子谦……”
破晓十分,天边青色渐渐散开,地平线上隐隐透出金红。
王昙雅一夜都没有什么睡意,脑子里除了她画下来那些房屋院子,似乎又多了一些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对话声,听不清,但真实可闻。
这一夜连王昙雅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但仅仅是觉得而已,她相信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听过,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晨光从东方云层中喷薄而出,金色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洒在地板上,薄纱窗帘染上了朦胧的光感。
桌上的宣纸一半反光看不清线条,王昙雅起身走到桌前,砚台上的墨已经干涸,一叠窗纸整齐的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