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它吗?”楚若宸没有注意,疑惑的跟上王昙雅略显狼狈的脚步。
“您没看见吗?那个摊主的灰色眼睛。”王昙雅走出挺远,这才放缓了脚步。
楚若宸下意识的回头,却已经看不见那个小摊了。
馨时国人特有的灰色眼睛十分令人印象深刻,仿佛弥漫着无尽的烟雾一般,拥有让人迷失的力量。
以前京中也有馨时国来往的行商,但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的摆起了摊,卖着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昂贵的东西,这倒是不太常见。
而且这样的事楚若宸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情报,不论是暗卫那边,还是朝中奏折。
王昙雅见楚若宸再次沉默,微微叹气,连与自己出个门都能遇到这么多令他陷入思考的事,看来前朝态势的确不容乐观。
好在前方一阵喧哗声缓解了暂时无言的尴尬场面,楚若宸回神看过去,发现一间匾额还挂着红绸的茶楼前,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正在拍手叫好。
虽然这个汉子挡住了不少人的视线,但还是有好奇的过路人往屋内看去,然后也情不自禁的赞叹起来。
楚若宸再次抬头看了看匾额,确定了这就是暗卫说过的绫轩茶楼。
跟王昙雅走进茶楼,楚若宸才知道门外为何这么多人围观,茶楼大堂正中摆了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几个茶杯,茶楼的女掌柜拎着一个长嘴茶壶正往茶杯中添茶。
只是这添茶的姿势非比寻常,掌柜身着一套浅绿色的轻纱衣裳,披帛堪堪挨地,身形辗转腾挪,仿佛花丛中穿梭的蝴蝶一般轻盈。
王昙雅眨了眨眼,不确定那些围绕在掌柜周围的残影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片刻之后,茶杯已经倒满了温度正好的茶水,掌柜伸手一挥,内劲外放将茶杯隔空稳稳送到几张桌子之外等着的客人手中。
“多谢各位客官赏脸,小女子献丑了。”掌柜微微躬身行了个万福礼,看不出年龄,但凭感觉应该过了三十岁,脸上笑容端庄婉约。
接着,掌柜眼神转向刚刚进门的王昙雅和楚若宸,笑意又深了一些,“两位客官里面请,请问要点些什么?除了茶水,小店还有干果蜜饯,各色茶点,请坐。”
跟着掌柜到了最里侧的位子坐下,王昙雅注意到这方桌不同与京城其他店面,而是用的上好的紫檀木,木香和茶香混在一起,身处其中不自觉便已沉醉。
“掌柜真是出手阔绰。”楚若宸也看出了这一点,单是这一张桌子,就抵得上其他酒楼一个月的收入了。
“客官说笑了,小女子只是喜欢茶艺,才想将店面修整的用心些罢了。”掌柜把菜单拿过来,让王昙雅先选。
王昙雅看了一遍,点了一盘杏仁还有核桃,一壶君山银针,然后把菜单交给楚若宸。
“再来一盘红枣蜜饯和山楂果吧。”楚若宸又加了两样,把菜单还给掌柜。
“两位客官真是郎才女貌,这吃食都是按照对方的习惯点的吧。”掌柜了然的点点头,记下。
王昙雅被看出了心思,咳了咳,脸上微红。
掌柜的挥袖掩口轻笑,到了离间为两人准备两人点的东西。
茶馆内此时已有不少人,但大多衣着并不普通,过路的百姓也就是欣赏一下掌柜的手法,但一看殿内名贵的桌子,大多不敢进门了。
实际上掌柜开出的干果蜜饯茶水价钱与普通茶楼并没有什么差别,等到零食上全了,掌柜拿了茶叶过来泡茶。
“我听说姑娘是江湖人,我也有个会两下子的妹妹,可是她与姑娘性格完全不同。”楚若宸说着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笑。
“哈,听客官语气,应该十分喜欢这位妹妹吧。”掌柜倒是十分透彻人心,一边倒水一边说道。
“可她却总是不让我省心。”楚若宸动了动鼻子,茶香已经开始飘散出来。
“步上江湖的人总是有些个性的,不甘于被困在家里。”掌柜把两杯茶摆好,笑着说道。
这大约是掌柜的亲身经历,王昙雅直觉的想。
“两位客官请慢用。”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点头道。
刚想离开,茶馆外面方才还在围观的人群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哄而散,若隐若现的哭声渐渐清晰起来。
楚若宸皱了皱眉,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掌柜。
“那群馨时国的人又在闹事了。”掌柜脸上现出了些愤恨,一闪而逝之后变成了无奈。
王昙雅怔了怔,“馨时国人?”
“没错,从馨时国的使臣住到驿馆开始,京城中的馨时国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最开始还是卖些地方特产,后来仗着有使臣的关系,愈发得意忘形起来。”掌柜转身走了几步,到柜台里侧抽出一柄弯刀。
在京城天子脚下,竟然被外族欺负自己的百姓,楚若宸的心情当然高兴不起来,更重要的是他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
“前两天就有馨时国的人来茶楼找麻烦,不过被我赶走了,现在肯定又在欺负弱女子了。”
听见掌柜说的情况,王昙雅不禁觉得有些荒唐,起身诧异的问:“难道京中捕快卫兵都不会管吗?”
掌柜摇了摇头,“一开始还有人管,后来也不知道哪里传出真假难辨的消息,说皇上有意同馨时国结盟,各级官员也就不敢对馨时国人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了。”
王昙雅下意识的看向楚若宸,楚若宸茫然的表示没有,他从未表露过这种意图,而且现在朝中就算是王丞相,也从未提过与馨时国结盟之事,两国之间的关系只限于相互通商而已。
“我去看看。”王昙雅听见茶馆外哭声越来越强,路过的人也唯恐惹祸上身避之不及,不禁快步往门外走去。
楚若宸刚想制止,这位掌柜拿了刀过来,明摆着想出去把闹事的人教训一顿,王昙雅又不会武功,若是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没来得及多想,楚若宸也站起身往门外追过去。
“你们住手!”王昙雅快步跑出门去,眼神一扫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怒从心起扬声呵斥。
茶馆门边跪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麻布衣裳,头发凌乱的散了一身,从发丝的缝隙间可以看见额角还在渗血的伤痕,妇人眼神中虽然带着一丝怯懦,却还是执拗的瞪着行凶的人,丝毫不肯退步。
妇人半边身子紧靠着茶馆敞开折过去的木门,怀中搂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女孩,女孩被围着的三个馨时国人吓得咬着下唇,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不断的抽噎着。
“呦,长得不错啊。”其中一人打量了一下冲出来的王昙雅,不怀好意的笑着。
另外两人没有理会王昙雅的喊声,继续用一种她没听过的语言叫骂着靠在门边的妇人,甚至伸出手来拽她怀里的女孩。
“我叫你住手没听到吗?”王昙雅蹙紧了眉头,上前一步一把拍开馨时国人抓住女孩头发的手。
方才调戏王昙雅的那人神色一变,抬脚就要踹向王昙雅。
掌柜和楚若宸在这时刚刚迈出门去,楚若宸见势一惊,反射性的就要冲过去护住王昙雅。
刹那之时,一声病态的咳嗽传入楚若宸的耳中,楚若宸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将眼神投向被馨时国人挡住的身后。
“这样对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啊。”
要打王昙雅的人动作停了一下,转身看向身后,王昙雅趁机退后几步,楚若宸赶紧上前把王昙雅挡在身后。
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的两人皱了皱眉,语气激烈,似乎在质问来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王实在拔不动刀,只好动嘴了。”
王昙雅听见这声音有些熟悉,而且遣词造句也与记忆中温润谦和的人如出一辙。
侧了下头,终于看见被挡住的人的面目,那是宁王。
“宁王?”王昙雅小声惊道。
楚若宸则是一脸怀疑。
馨时国人又是一阵叫喊,宁王摇了摇头,抬手用袖子掩口轻咳了一下,“实在不敢当,小王楚若宁。”
“宁王?走!”
听见宁王报了名字,那位说桓越国语言的人显示惊讶了一下,然后拉上两位同伴恨恨的转身快步离去。
地上的女孩用脏兮兮的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怯生生的看向宁王,妇人赶紧转了个身向宁王跪下,低头对着坚硬的石板磕了下去。
可是接下来并未听到碰触地面的声音,妇人惊疑的抬头,就看见宁王苍白却温和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宁王把按在地上的手抬起来,拍了拍沾上的灰尘。然后把手伸向妇人。
“快起来吧,现在虽是夏天,但地上坐久了,也还是凉的。”
妇人看了看宁王纤瘦白净的手指,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脏污,赧然的低下头去。
宁王见妇人没有动作,干脆双手抱起妇人身边的女孩,拍了拍女孩肩膀,“快让你娘亲起来,不然她会生病的。”
女孩眨了眨眼睛,用还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劝妇人快快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