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卫州府是一片晴天碧空如洗,但京城却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烟雨的洗礼。
浓重的阴云布满了天幕,不时卷起的一阵狂风虽然没有秋冬时的寒气,但却带着隐隐的湿热。
温度比之前的晴天的时候下降了些,凝箬阁的枫林内,阵阵呼啸声隔空传来,燕子低空掠过,在第一滴雨水打湿了羽毛后回到了屋檐低下。
盆栽的海棠花之前被汐儿挪到了窗户下面,听见轰隆闷响的雷声,汐儿赶紧放下手里的绣活儿,去把花盆搬到了正厅。
王昙雅半躺在床上,衣衫整齐,只是头上没有任何发饰,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尽数披散下来。
“汐儿,你要是觉得累,就还是拿去内务府找人补吧。”
汐儿刚刚回到内室,手中的一件提花绸披风衣角处被划的抽了丝,汐儿正用针补起来。
听到王昙雅的话,汐儿侧头奇怪的望了一眼床铺的方向,王昙雅单手按着太阳穴,手肘支在膝盖上看着她。
“奴婢没觉得累啊,只是这样就送去内务府,太麻烦人了。”汐儿摇了摇头,不明白王昙雅为什么会那么说。
“……是我眼花了吧。”王昙雅蹙眉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前闪过了一串火花。
“小主?”汐儿见到王昙雅脸色不对,赶紧放下衣裳过去查看。
“去请……太医过来!”王昙雅咬着牙,额上渗出冷汗,毫无预兆的剧烈痛楚席卷而上,就像被人用刀子切开头颅一般,耳边也响起了阵阵轰鸣,甚至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奴婢马上去!您好好躺着!”汐儿被王昙雅的瞬间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扶着王昙雅躺下,跑着出门去找太医。
王昙雅隐约听见汐儿在离开内室之后喊了一声玉琮,似乎是让她过来照顾自己,然后就匆匆跑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王昙雅几乎在想这是不是皇后又在使什么手段,随即想到现在自己的吃食都是全部经由玉琮和汐儿手的,绝对不可能有人暗下手脚。
估计真的是自己太累了吧。
王昙雅迷糊的阖上眼帘,暗红在眼前铺开,虽然已经从慎刑司离开好几天了,但王昙雅却还是难以放下这段经历,她承认,她怕了。
怕自己真的被王皇后陷害至死都没能报仇,苍天会给她一次机会,还会给她第二次吗?
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想要生存下去,想要复仇,想要永远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只有将障碍全部除掉!
窗外的雨声渐渐扩大,雨水打在窗纸上的声音扰的王昙雅睡不下去,头疼的感觉只有那一会儿,躺了半晌后只剩下浑身瘫软的虚弱感。
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因为光线太暗而点起的蜡烛不知何时被透进窗棂的狂风熄灭,窗下的地板上积了一滩渗进来的雨水。
汐儿喊着快走的声音出现在凝箬阁的院内,王昙雅闭上眼睛没有动弹,汐儿神色焦急的让太医进来,一边擦着顺着发丝淌下来的水珠。
太医上前给王昙雅号脉,半晌后摇了摇头,说这并不严重。
“真的吗?刚才小主她疼的面无血色的,你可要看好了啊!”汐儿用帕子擦着王昙雅头上的汗,质疑道。
“本官说的自然是实话。”太医瞪了汐儿一眼,不满道:“蓁贵妃娘娘这是受了风,冷热交替才会感到头疼,只要休息一阵就会好的,我稍后回去开药,让人给你送过来。”
“多谢大人,请恕奴婢不再相送了。”汐儿对太医微微行了个礼,拉着被子给王昙雅盖高了些。
玉琮一直待在内室外,太医的话玉琮都听在耳中,虽然太医说不严重,但她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只是在慎刑司待了一个晚上,而且还不是当事人,之后都觉得九死一生,更何苦是王昙雅这样的贵妃了。
就算太医说出再严重的病,玉琮都会相信。
看汐儿一直留在内室照顾王昙雅,玉琮转身悄然走开。
现在时至下午,御书房点了一根昨夜剩下的蜡烛摆在条案上,烛泪顺着青铜支架滑落,楚若宸在它落到奏折上前,伸手挪远了些。
晃动的烛光和窗外不时亮起的闪电交织在一起,楚若宸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皱了皱想唤暗卫进来。
果然没有叶子谦在京压着,王丞相就消停不下来了。
“奴婢玉琮,有事禀告皇上。”
还没等楚若宸开口,门外出现一道娇小的人影,楚若宸转头看去,听见了玉琮的声音。
这个时候来,难道是凝箬阁出事了?
这个猜测在脑中划过,楚若宸应了一声,让玉琮进来。
“可是凝箬阁有事?”
“皇上,蓁贵妃娘娘方才头疼昏睡过去,汐儿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诊治之后说回去开药。”玉琮故意省略了太医说王昙雅的病情并不严重这句。
担忧从楚若宸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这两天朕没空去凝箬阁,她是不是还在惦记慎刑司的事?”
“回皇上,蓁贵妃娘娘她并没有提,只是经常觉得疲倦乏力,除了在凝箬阁内走走,就没做别的事了。”玉琮简单说道。
楚若宸叹了口气,从条案前起身,背着手走到窗边,这件事本就是他委屈了王昙雅,如果他当初坚决保下王昙雅,再让人慢慢查找证据,就不会有现在这种事发生了。
但如今后悔已晚,只能想办法尽力补救。
想了想,楚若宸回头,“朕会下旨,以后任何妃嫔主动想见蓁贵妃,都需经过朕的同意,以免再有人想陷害蓁贵妃。”
玉琮赶紧赞同的点头,“奴婢多谢皇上!”
“你先回去吧,若是蓁贵妃有什么意外,再来向朕禀告。”
“奴婢明白。”
玉琮开门的一瞬,雨声闯入楚若宸耳中,条案上的蜡烛被一朕风吹歪了火苗,奏折翻开了一半,几张折页掉在条案一边。
楚若宸走过去重新合起,然后放在桌角上。
风雨不停,楚若宸的圣旨宣布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短短一个时辰,后宫之中已经没有人不清楚这个规矩了。
十里香的花瓣已经落尽,碧绿的叶子被雨水冲刷的更显生机,苏贵嫔站在屋檐下,看着水帘从自己眼前哗哗流淌。
粉色的绣鞋已经被溅开的雨水湿透,连衣摆的颜色都重了许多,显然苏贵嫔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
“小主,您……小心着凉。”蔓儿畏畏缩缩的从正厅内探出头来,小声劝了苏贵嫔一句。
苏贵嫔咬了咬牙,转身一把拉过蔓儿,“那你就陪着本宫着凉!”
蔓儿被苏贵嫔推到了大雨中,后退了几步站稳身子,低下头啜泣起来。
“怎么?不满意?”苏贵嫔恨恨的望向蔓儿,“本宫怎么就有你这样没用的丫头,什么都做不了,就会哭!”
“奴婢知错,奴婢愚钝……”蔓儿一边承认着不知道哪来的错,一边拼命忍着哭声。
“你看看凝箬阁,那个贵妃连做饭的婢女都能陪着她坐牢,凭什么!”苏贵嫔咬牙抱怨着,瞪了一眼蔓儿,似乎很不满意。
方才有公公过来传旨,她本以为经过这次巫蛊事件,就算查明了真相,那皇上对王昙雅的好感也一定会降低,却没想到换来的竟是皇上的加倍保护!
苏贵嫔不甘心,她自认除了家境,就再没有哪里不如王昙雅的地方,何况王昙雅只是相府的庶女。
“给本宫拿伞来,本宫要出去一趟!”
“小主,这么大的雨,您要去哪儿?”蔓儿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
“本宫要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苏贵嫔冷哼一声,蔓儿赶紧低下头去找油纸伞。
本来这么大的雨,撑不撑伞其实没什么区别,若想出门,应该等到雨势再小些再出去,但苏贵嫔却等不及了。
她的情绪积压的让她连伪装的笑容都快做不出来。
“王昙雅!”苏贵嫔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发白,勉强堆在脸上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眼中更是充满怨恨。
王昙雅躺了许久,还是没能睡着,反倒弄得更加头晕。
“汐儿,扶我起来。”王昙雅苦着脸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想去透透风。
“小主,太医说你受了寒,还是别出去的好。”汐儿有些担心的搀着王昙雅的胳膊,劝道。
“放心,外面下雨,就在正厅里站一会儿好了。”王昙雅自然知道汐儿的担心,披了汐儿刚补好的披风去了正厅。
凝箬阁旨意由玉琮代为传达了,王昙雅理解楚若宸这个举动,但是就算这样,恐怕也拦不住有心人刻意为之。
“你下去换衣裳吧,别着凉了。”王昙雅说了一句,让玉琮先回去。
汐儿关严了正厅的窗子,把椅子搬到门口避风的地方让王昙雅坐下,又从内室拿了薄毯过来给她盖在腿上,这才放心。
玉琮在檐廊下一边拢着头发,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敲门声。
应该不会有太监过来宣旨才对啊,玉琮眨了下眼想着,转身用袖子挡在额前冲进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