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静静站在一旁，等着楚若宸开口。
片刻过后，楚若宸提高声音让陆公公进来，“你去将凝箬阁一个名叫迟浩的太监的所有讯息整理之后拿给殷夕。”
陆公公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暗卫，凝箬阁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现在皇上让自己把资料给暗卫，想必是要让人暗中查探了。
“奴才这就去。”陆公公跟了楚若宸数十年，心中虽然疑惑，但半点也没表现出来，领了名下去办。
暗卫歪了下头，以往楚若宸倒是从来没让他查过关于后宫的事。
“皇上，您想……”
“朕要你看过宫里记载的讯息之后，再去详加查探一遍，这个太监的故乡，邻里，家人，若是觉得哪里有异，马上回报给朕。”楚若宸沉声命令道。
暗卫点头，他记得能让楚若宸这般严肃的，似乎只有在朝廷遇到严重阻力时，但是如今竟然会为了一个太监露出这样的神情，暗卫也不禁有些好奇。
“还有，此事你自己办就好，也不必留下档案。”楚若宸想了想，嘱咐道。
“是，属下明白。”暗卫郑重应道。
“你先下去吧。”楚若宸摆了摆手，随后又加了一句，“一会儿拿了资料，等明天再去查也不迟。”
暗卫走到门口，回头道了声谢，轻轻带好门。
子时已经过去大半，横贯京城的河面上，鳞次栉比的画舫少了些丝竹之声，若是细听，入耳皆是柔婉的温言软语。
叶府远离京城正街，倒是一片完全不同的幽静。
珺瑶公主缠着叶子谦回来，叶子谦只得让管家安排了客房，等到珺瑶公主休息了之后，叶子谦才长舒一口气。
桌上放着两个小酒坛子，那是珺瑶公主路过一家酒馆时闻到酒香，说是皇兄喜欢，让叶子谦付钱买的。
“先生，这公主在叶府留宿，真的不要紧吗？”老管家有些担心叶子谦会不会被皇上怪罪。
叶子谦苦笑一声，珺瑶公主非要住，他又有什么办法？上次还不是被楚若宸亲自上门责问了一通。
想了想，叶子谦起身顺手拎了酒坛子往院子里走，“我还是去趟皇宫禀告皇上吧，顺便把珺瑶公主的一番好意送过去。”
“现在？”老管家跟出去抬头看了看天色，“就算是皇上，也该就寝了吧。”
“那就告诉皇上身边的公公好了。”叶子谦挑着灯笼绕到后院马厩，虽然他不擅长骑马，但是走着去皇宫还是太耗费时间了。
轻手轻脚的打开档板牵马出来，叶子谦悄声对管家吩咐道：“天色不早，一会儿你也回去休息吧，尽量别惊动珺瑶公主，否则难免她不安分。”
老管家点头答应着，送叶子谦出了叶府。
此地若是骑马到皇宫，确实能少用不少时间，但叶子谦不敢骑的太快，况且几条繁华的正街禁止策马疾驰，叶子谦只能绕路，到了皇宫时，已经子时将近了。
太傅在半夜的时候找皇上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排除是有要事，侍卫盘查一番之后便放行了。
叶子谦问了一下负责巡逻的太监，意外的听说楚若宸还在御书房。
叶子谦当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便跟着太监去了御书房，敲门进去之后，看见楚若宸精神不振的靠在椅背上。
楚若宸本来想回寝殿，但清醒的很的头脑让他根本不想动弹，就索性一直待在御书房了。
见到叶子谦过来时，楚若宸一直想着王昙雅的注意力才得以减轻些。
“太傅这么晚了，有要事吗？”
叶子谦咳了一声，“皇上，珺瑶公主她……在叶府。”
叶子谦不知道用什么词合适，干脆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哦。”楚若宸不冷不热的发出一个音节，依旧靠着椅背没有动作。
这种反应与叶子谦预先设想的诸如担心啊气愤啊之类的感情不同，让叶子谦莫名觉得有点冷。
“拎的什么？”楚若宸眼神瞄到叶子谦手中的酒坛子上，挑了下一边眉毛问道。
“公主殿下说皇上喜爱此酒，说要带给皇上的。”叶子谦提了下酒坛放到桌上，回答道。
“哦。”楚若宸再次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提高了些声音说给门外的太监，“去拿两个酒盏来！”
“诶？”叶子谦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楚若宸的意思。
“太傅，坐下。”楚若宸指了下条案另一侧的椅子，然后略显随意的推开桌上的信封笔墨。
叶子谦怔住，楚若宸眯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叶子谦才应了声是，把椅子搬过来坐下。
门外的太监很快拿了酒盏过来，楚若宸把其中一个推到叶子谦身前，把玩着手中在烛光下闪着异色光芒的琉璃杯。
“太傅，倒酒。”
“……是。”叶子谦拆开封纸，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溢满了整个御书房，只是一呼吸，就觉得似有流火窜入心肺。
叶子谦不常喝酒，也没什么酒量，但这味道倒是闻得出来，是极易醉倒的烧刀子。
“太傅，喝。”楚若宸端起琉璃杯灌了一口，辛辣的感觉瞬间冲进肺腑。
叶子谦嘴角抽了抽，暗自腹诽皇上是受了什么打击，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杯中的小半杯，然后狠了狠心仰头喝下。
“咳咳……”
下一秒，叶子谦被呛的满脸通红，直接转身捂着嘴咳了起来。
“哈哈哈！太傅，你还是适合喝茶啊。”楚若宸见状大笑不止，将自己杯中剩下的一口喝完。
“皇上……”叶子谦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差点又呛过去。
“太傅，还记得蓁贵妃吗？”楚若宸笑够了，带着一副落寞的表情把琉璃杯凑到眼前，声调悠远的问。
叶子谦皱了皱眉，一瞬间想到了一些极不好的东西，“当然记得，贵妃娘娘心性纯善，更与文姨一见如故。”
“是啊，所以朕也舍不得她。”楚若宸轻笑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皇上您……”叶子谦越来越不确定楚若宸的目的，见到楚若宸给自己倒满之后，又伸手拿过他的酒杯倒了半杯，那种不好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皇上，微臣与贵妃娘娘……并不熟识……”叶子谦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楚若宸端着酒杯歪头看了看叶子谦，片刻之后，再次大笑了起来，“太傅你想什么呢！”
“呃…”叶子谦被噎了一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朕前几天还跟蓁贵妃说，等下次有时间再带她出去，她的笑容绝对不是在骗朕啊。”楚若宸一口一口抿着烈酒，一边说着没什么边际的话。
叶子谦只是听着，随即想到了今天早上楚若宸推迟了上朝时间，但之后在奉天殿议政时，脸色显得很差。
难道这与楚若宸的反常有关？
“太傅，皇后今天早上请朕过去，跟朕说……”楚若宸用力眨了下眼睛，顿了顿，继续道：“想让朕看看蓁贵妃的真面目，朕就去看了，结果朕派去凝箬阁的婢女死了一个，带着在她房里拿出来的木偶。”
叶子谦听得一惊，挂不得楚若宸今天脸色不好，自己心爱的人被说做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楚若宸的语气比平时少了份稳重，叶子谦在凌乱的语句中慢慢拼出了事情始末，但他却一点没打算相信。
就算仅仅见过王昙雅几面，但叶子谦却觉得王昙雅不会做这种事，在渝州城时的冷静机敏让叶子谦格外印象深刻。
“朕没办法，朕问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她说……她无话可说，呵呵。”楚若宸自嘲了一声，敲了敲桌子，“该无话可说的是朕啊，朕确实怀疑过她，但见到她之后，却再也怀疑不起那种被刺伤了的眼神。”
“皇上，您喝醉了。”叶子谦提醒了一句。
“朕也想喝醉啊。”楚若宸抬头看着叶子谦，“朕相信她，信她不会背叛国家，背叛朕，但是朕身为皇帝，却不能维护她的清白。”
“那蓁贵妃娘娘……现在哪里？”叶子谦问了一个珺瑶公主大约也会关心的问题。
“慎刑司。”楚若宸吐出三个字，握拳在条案上重重敲了下去。
叶子谦抽了口冷气，慎刑司只负责处理妃嫔和太监婢女所犯的案子，但若比较起来，与刑部大牢相差无几。
“皇上，慎刑司酷吏众多，屈打成招之事不在少数，案件真相还未明朗，蓁贵妃娘娘若是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叶子谦不禁替王昙雅担心起来。
楚若宸盯着叶子谦看了半晌，然后木然的点了点头，“是啊，但是朕也不得不这么做，朕无奈啊。”
“不如皇上您亲自去探望一回蓁贵妃娘娘，到时那些狱卒太监也会有所忌惮不敢随意胡来。”叶子谦想了想，替楚若宸出主意道。
“亲自去啊。”楚若宸重复了一下叶子谦的话，回忆起了王昙雅临走时的眼神。
那其中蕴含的失望让楚若宸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他开始害怕面对王昙雅。
“她不会见朕的，她一定在恨朕。”楚若宸失落的靠在椅背上，他根本提不起勇气去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