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回府的路上,却忽然王丞相小跑着靠近。
“您贵为丞相,为何这般失礼啊?”楚若安负手站定,似笑非笑着说道。
“安王殿下,馨时国国师想要见您。”王丞相喘了口气道。
楚若安不动声色偏过头,心中却盘算着为何那个故作神秘的面具人会想见他,他明明已经足够低调隐藏了。
“这里是桓越国吧?本王为何要接受馨时国的国师传召?”楚若安凉凉的说道,抬腿就要离开。
王丞相赶紧追上,苦着脸劝道:“殿下,皇上也说让您与礼部一同尽力款待馨时国使臣了,您就当散步,去一趟驿馆也无妨吧?况且……您若回避不去,岂不显得……?”
楚若安把目光转向王丞相,王丞相适宜的停住了话锋,但却能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若不去,反而显得心中有鬼了。
冷哼一声,楚若安眼神如刀扫过王丞相,既然国师有请,他倒也可会上一会。
今天正是弦月最窄的时候,星光甚至盖住了月光。
驿馆边一队禁卫身着甲胄手持长枪守在门口,肃然的气势让往来的行人退避三舍。
大约是顾忌着驿馆中住着的重要人物,连河面的画舫都靠到了十数丈之外,只有一艘貌似在河面过夜的渔船停泊在驿馆对面,整个驿馆周围一片平坦空阔。
三楼靠左的房间亮着橘红色的柔光,将肩膀略显宽厚的人影映在格窗上。
人影不时抬起手靠近唇边,似乎是在咳嗽。
一楼三间房和二楼右侧的一间都点了明亮许多的蜡烛,二楼的窗户更是开了一条缝,银光在窗缝处流转。
楚若安跨进驿馆,王丞相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抬眼对上二楼,楚若安笑了笑,拱手。
二楼的人影还以抱拳,然后关上了窗子。
楚若安上了二楼,延陵瑕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驿馆后院一众平房的灯也大多亮着,应该是馨时国的护卫,但延陵瑕身边却未见一人。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安王殿下果然非同凡响。”延陵瑕回身倒了杯茶放在桌上,推到另一边。
方桌上摆着一张棋盘,黑子白子几乎各半,似乎是一残局。
楚若安看了一眼棋盘,坐到延陵瑕对面,端起茶杯扫过去,只见红色的花瓣飘在茶水上,丝缕的血色正在缓缓渗开。
笑了笑,却是放下未尝。
“不敢,我现在不过一介隐士,泡茶种花而已。”
“那殿下是嫌弃在下泡的这杯茶,不好喝吗?”延陵瑕盯着楚若安放在茶杯边的手,问道。
“只是久闻馨时国的特产,感觉自己无福消受罢了。”楚若安语中的特产自然是指层出不穷的奇毒。
“哈,殿下说笑了,冒昧请殿下前来,是听说殿下棋艺贵国京城无人能敌,这才想请教一番。”延陵瑕不再追问茶的问题,开始步入正题。
“这盘残局珍珑之妙,黑白双方首尾相缠……难破啊。”楚若安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道。
“既是残局,黑白双方优劣各半,咱们就省去猜先,殿下执白,在下执黑,如何?”延陵瑕从桌角拿过檀木的棋盒,将白子递给楚若安。
楚若安许久未曾下过,此时也被这局勾起了兴致,便接了盒子,一心计算起步骤来。
驿馆对面的渔船内,暗卫靠在船篷上,见楚若安过了半个时辰仍未离开,皱了皱眉,起身一跃上岸,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潜入驿馆。
延陵瑕的房间内,只有一盏略显昏暗的蜡烛放在方桌一角,楚若安专心致志的下棋,这让他丝毫没注意到伏在窗外的暗卫。
黑子落下,延陵瑕笑了笑,眼神从窗户上一晃而过。
御书房内,楚若宸放下最后一本奏折,长呼了口气。
暗卫回到皇宫,叩了三声御书房的门。
“进来吧。”楚若宸应了一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皇上,属下在驿馆外见到安王进去了馨时国国师的房间。”暗卫凝声道,“一个时辰仍未离开,属下靠近了窗子查探,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楚若宸眯了眯眼睛,握着茶杯的手上加力,“那你可听到他们说话了?”
“没有,属下在窗外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有任何声音。”暗卫也心中存疑,若是划破窗纸确认情况,又怕以延陵瑕的武功会发现自己。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楚若宸沉声说道,等到暗卫领命下去之后,已经空了的茶杯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声,裂纹出现在杯身上。
楚若安,莫非与馨时国的国师有何图谋?
楚若宸心中更加起疑,但接下来的几天里,馨时国一行人待在驿馆却没有半点动静,楚若安在第二天一早离开,脸色平静。
王昙雅每日带着各种补汤到庆玉堂,正好赶在楚若宸的寿宴前一天,淳贵人的脸色看起来才正常了些。
“这几天,有劳妹妹照顾了。”淳贵人换了舞服,在王昙雅三分关心七分担忧的眼神中跳了一遍放下五六天的舞,动作生硬了许多,但好在动作还没忘。
“放心,我一点也不劳。”王昙雅笑着宽慰道。
这几天过去,天气竟是又热了些许,她刚刚收到了通知,说是寿宴将要移到湖心亭。
苏贵嫔这几天在她得空时又与她合奏了几次,曲子倒是熟练了。
与淳贵人又聊了几句,王昙雅告辞回自己宫里,让汐儿拿出宫服,再找些相配的首饰。
想到明日的寿宴,王昙雅不禁有些紧张,深吸口气平复着心情,换了宫服坐在镜台前试着首饰。
一夜无话。
第二天正午,晚春之际的湖面上几朵早放的睡莲半浮在碧绿的莲叶上,凝结的水滴盛在莲叶中央,在高照的艳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与湖心亭相对,低矮的灌木丛中淡紫色的碎花成簇,在繁茂的枝叶间若隐若现。杜鹃丛和风信子竞相盛放,间或有几只蜜蜂振翅穿梭其中,细微的嗡声在一阵暖风中渐远。
喜鹊停在湖心亭的八角飞檐上,啁啾报喜。
楚若宸坐在宝座上,身前是紫檀木方桌,一壶君山银针放在方桌一侧,银制的托盘上装着荔枝,旁边还有酒壶和琉璃杯。
环视了一圈身旁的人,楚若宸不禁有些欣喜,因为朝事烦扰的心终于轻松了些。尤其是紧挨着自己坐的王昙雅,更是让楚若宸烦不起来。
一时兴起,楚若宸干脆伸手搭上王昙雅的肩膀,将人揽过来坐到自己腿上,笑着对王昙雅道:“怎么样?今天是朕的二十五岁大寿,你可高兴?”
王昙雅觉得这个动作太过招摇,赶紧挣了一下从楚若宸的身上下来,欠身道:“皇上您的二十五岁大寿,臣妾当然开心,只不过……”
楚若宸看着王昙雅,不解地歪了下头:“只不过什么?”
王昙雅笑了笑,难得有些小女孩儿撒娇地样子,搭上楚若宸的手道:“哪有二十五岁就叫大寿的啊?”
寿宴还未正式开始,气氛一片和乐,王昙雅也放松了许多,不再像平日那样拘谨。
楚若宸听完朗声大笑道:“朕这寿宴庆了,不就有了?”
王昙雅忍俊不禁的别过头去,见到托盘上的荔枝颇为新鲜,轻轻捏起一颗,剥好之后递给楚若宸道:“一看到这荔枝,倒是让臣妾想起一首诗来。”
楚若宸接过荔枝正尝着,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么诗?”
王昙雅拿起一杯清酒,抿唇喝了一口,道:“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楚若宸点了点头,道:“昙儿的确好诗。”
见到楚若宸一本正经的称赞,王昙雅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躬身谦道:“臣妾不过是照搬前人,投机取巧罢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阵丝竹之声响起,紧接着,只见一位身为朝服的礼部大臣从左列座位上起身站出来,先向楚若宸行了一礼,等到楚若宸点头之后,才转身道:“今天乃是皇上二十五岁寿辰,值此吉日良辰,微臣恭请皇上……”
这位大臣声音洪亮,挨得近了不禁令人觉得耳膜生疼,王昙雅看了看正在祝词的大臣,然后转身对楚若宸轻笑道:“臣妾见这位大臣倒是谈言微中,句句入耳,而且这声音……臣妾还以为礼部大臣都是温文尔雅的呢。”
楚若宸笑了一声道:“文武百官,性格迥异是必然的,左侍郎宋代家族三代为官为桓越尽忠效命,言辞合乎礼数又不失新意,尽得其父真传哪。”
大约是眼前场景勾起了楚若宸的回忆,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虽然掩饰的很好,却是忍不住长叹出一口气。
王昙雅看见楚若宸的模样,赶忙倒了一杯清酒递过去,说道:“今天乃是皇上大寿的日子,皇上又何必心伤?”
楚若宸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无事,只是想起一些故人而已。”
王昙雅心思玲珑,眼珠一转,便已猜到楚若宸想的是什么,转眼看向左列席间,宁王坐在临水一侧,眉眼间没什么精神,安王挨着宁王落座,却也只是端着酒杯对着阳光轻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