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出了营帐,带着笑意的嘴角终于绷不住,再也笑不起来,整颗心就像是被浇上了一盆凉水般,冰冷透骨,突然红了眼眶,抬起头才将那层泪意逼了回去。
从京师到须臾国,她一路跟随于他,之所以会女扮男装,大概是做了太多对不起他的事情,无颜面对吧,总想着将事情向他解释清楚,寻求他的原谅,之后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之,可现在看来,或许她保持着庄复的身份才能够重新留在他身边吧!
在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在处理着与须臾国的战事以及营救周大人,她都没有再见过熊沙白,有时候的见面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有时候隔着很远,两人的目光会摇摇的对上,她认为他那是给她主动说话的机会,每每想上前,他都会淡漠的撇过目光,仿佛之前的对视是一场浮烟。
而这几天,她除了喂食自己的引路蝴蝶之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跑到边境的高坡上,看着苍茫一片不远处的须臾国城镇,房屋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绵延几百里。
须臾国是一座小城,单从占地面积上来看,不足京师的一半,可是她却疑惑了,这么一座小城,百里国为何会久攻不下?
不过,同时她也听说了一些传闻,在先帝建立百里国的前期,曾经和这须臾国有些渊源,既是如此,两国应该交好才对,那为什么须臾国偏偏拒绝和谈?还将前去和谈的周正大人抓了起来,当做人质?
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只是不知道熊沙白会如何的处理此事,毕竟皇上下达的命令便是剿灭须臾国。
待庄复从高坡上下来,准备返回营帐时,这时无意之间瞧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低凹的隐蔽处正往一柄短刀上涂抹着什么,还时不时的警惕的朝四周看去。
她并未在意,只当战争的特殊时期多留一个心眼,便能多活一会。
可是她返回到营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直到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熊沙白的营帐还在亮着灯,因为已经入秋,天气转凉的缘故,尤其是夜里,又加上须臾国靠近北边,冷的格外的早。
他只穿了一件里衣,披着一件外衣,头发被高高的束起,盘在头顶,伏在桌子上,用石子似乎在拼画着些什么。
这时,从营帐外走进来一个伙夫打扮的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因为军队中没有女子,所以一应事物皆都是男子来完成。
那伙夫走了进来道:“将军,药来了,您该喝药了!”
熊沙白连头都未抬,只是单单的嗯了一声。
伙夫走上前弯腰将药碗放在离熊沙白身旁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就在这时,他低垂着的目光突然抬头朝熊沙白看了一眼,顿时眸中寒光大现,同时手慢慢的伸向药盘的底部。
庄复走进来看到的便是眼前的这么一幕,顿时大惊失色,忙道:“将军,小心!”
同时,那柄短刀迅速刺出,因为熊沙白得到了提醒,倒是反应极快的一个侧身,躲过了那一轮的攻击,同时拾起桌子上石子运用内功打了出去,快速的起身,一个飞踢,将那伙夫手上的刀子重重的踢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伙夫被震的后退了两步,见偷袭不成,已然大势已去,转变了方向往营帐外逃命而去。
但显然熊沙白是不肯放过这么一个欲要他性命的人,再次执起一个石子准确无误的朝那伙夫的腿肚上砸去。
伙夫跄踉了一步,无任何防备的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腿,突然抬起头往堵在营帐出口的庄复看去,那双眸子里闪着凶邪的目光。
她顿时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之时,一个人影骤然朝她逼近,紧接着脖子上多了一双手,紧紧的遏制住她的喉咙:“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熊沙白本欲追过来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宵小恶徒,你以为用他就能威胁的了本将军?”
说着,迈动脚步,不急不缓的上前。
遏制住她脖子的那双手骤然收紧,庄复不求救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还在不断走近的熊沙白,她的脸色逐渐的苍白,意识也已经出现了涣散。
这时,熊沙白突然开口道:“等等,放了他,本将军可以饶你不死!”
那伙夫倒也痛快,将遏制住庄复脖子的手移到他的背上,一使内力将庄复往熊沙白的方向拍去,紧接着一转身逃离了营帐。
庄复顿时一阵头晕眼花,摸着自己的喉咙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直到咳的满脸通红,之后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皮,防止突然脱落。
抬起头时,正看见熊沙白坐在边上一脸漠然的盯着她看,许是见惯了这种表情,劫后余生之后倒觉得这张冰冷的脸也能如此的亲切可爱:“将军,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在紧要关头救了我!”
他道:“庄坊主将军队带出了树林,本将军救了你,也算是还清了本将军欠你的人情。”
庄复满脸黑线,再次极不舒服的摸了摸喉咙,固执的道:“那不行,我将军队带出树林是一回事,将军救我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为了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我已经决定了,为将军马首是瞻,鞍前马后。”
熊沙白低垂下目光道:“你能不能做到衷心暂且不论,可不可以先把你的屁股挪开?”
她怔了一下,顺势低下头,正看见自己居然坐在熊沙白的大腿上,而且两人的姿势还极为暧昧,她顿时受到了惊吓,一跃从地上跳了起来,很是尴尬的道:“那个,那个,我,将军,你,你别误会,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熊沙白悠悠然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回到桌子旁坐下道:“两个大男人,本将军没什么可误会!”
哦,对,差点忘了她是女扮男装的事了,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堪堪的笑了起来。
熊沙白抬起头,将目光从桌子上移到站在不远处的庄复的身上,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方才为何要救我?”
庄复有些懵,反应了一会才明白熊沙白说的是她刚才提醒他的事情,此时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的走近了两步道:“怎么?将军不怀疑我是内奸了?也对,怎么会有内奸会救敌方的将领,当然了,我之所以会救将军,当然是被将军的英明神武所折服,说白了就是我特别的崇拜将军,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崇拜的人面临危险?不知道将军对这个理由可还满意?”
熊沙白鄙视的撇了她一眼道:“不要对本将军使用你们那一套的花言巧语,本将军是个大男人,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庄复顿时尴尬的笑了起来,硬着头皮道:“大男人怎么了,我一个大男人崇拜你一个大男人,很,很正常啊!”
熊沙白再次撇了她一眼。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营帐外有人传禀道:“将军,贼人已被斩杀!”
熊沙白立刻道:“带进来!”
本欲站起身,他突然一个踉跄,一只手堪堪的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捂着胸口,脸色微微有些惨白,庄复顿时被吓到了,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可谁知熊沙白已经恢复了正常,绕过桌子;
与此同时,在外禀告的士兵也已经进入帐内,而那些侍卫的手上赫然提着一个满身是血,头低垂着,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一个男子。
定睛瞧去,不正是方才刺杀熊沙白的那个打扮成伙夫的中年男子?
熊沙白冰冷的眸子看都未看方才刺杀他的中年男子,直接对着站成一排的侍卫道:“这就是背叛本将军的下场!”
其实,庄复大概已经能够想象的到,伙夫的叛变是受何人指使,但显然熊沙白也不是省油的灯,或许他早已经知道是慕修羽一直在想方设法的除掉他,如今他能公然除掉皇上的人,是不是说明,在这场明争暗斗中,他也终于懂的反击了?
熊沙白如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营帐内的每一个,所有的侍卫皆低着头,胆战心惊,而则有庄复嘴角带着笑意无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他道:“已制定计划,明日出战须臾国,救回周大人!”
次日,庄复从床铺上一跃而起的时候,熊沙白已经带兵前往须臾国,整个军营除了寻常的驻守巡逻的侍卫外和军营中的几个中将之外,基本上是已经空荡荡!
他急忙爬上高陂,以为呈现在眼前的会是两军交战的壮观惨烈的场面,没想到在须臾国城镇和百里国边境的交界处竟然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任何发动过战争的痕迹。
不仅如此,连同熊沙白在内的所有军队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她又往四周看了看,因为处在高陂上,视线较为开阔,完全没有看到百里国或者须臾国的半个人影。
又急忙返回了军营,一把掀开了驻守在军营中的几个中将的营帐的帘子,所有的人倒是聚的全,只见三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似乎在讨论些什么,听到声响,齐齐的把目光移向庄复。
她几步跨进了营帐中,迎上他们的目光,眼神冷然,语气灼灼的问道:“熊将军与其那三万侍卫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