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肖潇接通一听,对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请问你是都市报的肖潇吗?”
“我是?您是?”
“哦,我是世纪金舵房产公司的许金舵。”许金舵说,“我想找你有些事。”
难道是想做广告?肖潇惊喜地说:“许董事长您有什么事呢?”
“你过我办公室来一下吧。”
肖潇兴冲冲地跑到许金舵办公室,许金舵直截了当地问:“你认识刘书轩吗?”
肖潇心里一紧,坏了,原来他是想找刘书轩。
“认识。但不是很熟悉。”肖潇轻描淡写地说。
“这样子,麻烦你叫刘书轩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想认识他一下,找他办点事。”许金舵微笑着说,“哦,对了,你们都市报我考虑了一下,打算下个季度做些广告。”
肖潇知道,许金舵这个时候要找刘书轩,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肯定是刘书轩领着《中国法制时报》记者暗访的时候,不小心暴露了。
“我回报社告诉他吧。”肖潇说完就告辞了。
回到报社,肖潇直奔记者部,没见刘书轩,就打通他的手机说:“你在哪呢?”
刘书轩说:“在外面采访呢。干吗呢?”
肖潇小声说:“你那边说话方便吗?”
“方便。说吧,什么事?”
“许金舵要找你呢!”
“你这么知道的?”
“他刚才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想要认识一下你。吓死我了。”
刘书轩笑着说:“好啊,那我就去会会他。”
“刘大哥,我当时说的没错,你们肯定是暴露了。他找你肯定就是为这个事。”肖潇担忧地说,“我看他来者不善。我很担心你,你一定要小心。”
刘书轩掷地有声地说:“我光明正大,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他做什么?我去会会他。”
收了线的肖潇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心里不放心的肖潇和李华志说了此事,李华志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的。这样的场面,刘书轩见得多了。许金舵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肖潇觉得李华志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心里更增添了对他的反感。心想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没事了。
刘书轩走进许金舵办公室,靠在高背皮椅里的许金舵赶紧笑眯眯地迎上来,双手握住他的手说:“幸会幸会,多谢刘大记者赏光啊!”
刘书轩看到许金舵这个样子,特别是见他衣服口袋里还插支钢笔,心里就想笑。心想现在的老板,说话都是文绉绉的,装高级知识分子。也故意装腔作势地说:“听闻许大老板想认识鄙人,实乃鄙人之荣幸啊!”
许金舵继续满脸堆笑着说:“刘大记者在海天市大名鼎鼎,谁不想认识啊?嘿嘿。”
“我等一介书生,实在不敢当啊。”
许金舵双手递给刘书轩一支软包中华烟说:“今天叫刘记者来,主要是想认识一下刘记者。另外,顺便想跟刘记者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请说。”
“前阵子有两个北京的记者到我们世纪花园别墅来采访,不知道刘记者知不知道这事?”
刘书轩故作惊讶地说:“采访?采访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哦。”
许金舵笑了笑说:“具体说是暗访,想搞我们的负面报道。”
“没有吧?你们是海天市有名的民营企业,会有什么负面报道呢?”
许金舵见刘书轩不肯说实话,就开始皮笑肉不笑地说:“刘记者不可能不知道吧?是你带来的人,你都不知道?”
“许老板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刘记者你就不要装蒜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最好相互关照一下,不要搞得大家都不好办。”说着,许金舵打开电脑,播放了一段录像给刘书轩看,瓮声瓮气地说,“刘记者不可能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吧?”
刘书轩见戏没法再演下去,只好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既然认识了,大家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说朋友之间的话。”许金舵从墙角提起一个皮箱,打开说,“刘记者,只要你叫北京那边不要捅娄子,这100万是你的。北京那边,我们另外再打点。”
刘书轩推开皮箱,镇定地说:“北京的记者也只是来调查一下而已呢,也不一定写稿呢。”
许金舵冷笑着说:“刘记者你就不要忽悠我了,发不发稿,你心里最清楚。大家都在同一个城市混,都不容易,不要搞得大家都不好混。”
刘书轩起身说:“许老板,真对不起。北京记者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也不是我能够阻止得了的。”说完就走出了许金舵办公室。
许金舵一拳打在皮箱上,气急败坏地说:“好你个刘书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许某人不客气了!”
离开许金舵办公室,刘书轩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知道,事情正如肖潇所想象的那样,不是那么简单了。特别是看到许金舵打开的那个皮箱,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红通通的100万票子,心里更是发毛。既然许金舵能开这个价来收买他,说明许金舵也知道,《中国法制时报》的那次暗访对世纪花园别墅是致命的。
肖潇听刘书轩说完这件事,惊讶得脸都白了,颤巍巍地说:“刘大哥……这回怎么办?你能不能叫北京那边撤回内参?”
“内参早就发出去了。中纪委、国土资源部以及我们省委的领导早就收到了。”
肖潇沮丧地说:“那真没办法了……我早就叫你不要掺乎这件事,你偏不听。”说着,她就流出了眼泪。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事到如今,我反倒什么都不怕了,破釜沉舟了。”
肖潇搂住刘书轩说:“刘大哥我觉得你还是出去躲一躲吧。”
刘书轩大义凛然地说:“堂堂七尺男儿,这点事怕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暗访、卧底了。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刘书轩说的是实话,自从担任《海天都市报》记者以来,他以采写卧底、暗访报道见长,海天市最大的地下赌场、最大的传销窝点、最大的黑煤窑、最大的非法集资案件,当年都是他去卧底曝光的。这些新闻报道曾经使得当时的《海天都市报》一纸风行、洛阳纸贵,发行量节节攀升。报社几个老总都说,《海天都市报》能有今天的发行量和影响力,与他的重磅报道息息相关。几个副总还曾向唐明华提议过,要让他担任记者部副主任,被他婉言谢绝了。在他看来,他更喜欢做一个纯粹的记者,无拘无束,天马行空,更重要的是,只要一碰到大的新闻事件,他就非常兴奋,似乎他的血管里流淌的就是职业记者的血液。
肖潇越来越操心刘书轩的处境,她把许金舵想用100万收买刘书轩的消息告诉了李华志。李华志这次不敢再轻视了,他马上和李德海作了汇报,李德海告诉他尽快报警。
李健打电话给肖潇说,广告的事情他和许金舵说过一下,许金舵说他们公司的广告全部都给新思策广告公司代理了。另外几家大房地产公司也是这样说。
“肖潇,真是不好意思啊,没能帮上你的忙。”李健歉意地说。
肖潇说:“不要紧的。谢谢您,李行长,您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动了。”
高尔夫球场内,许金舵陪高青云在打球。其实两人都没心情打球,只是出来散散心,说说话而已。
许金舵哈着腰说:“大哥,我已经找过都市报的记者刘书轩了。”
高青云心急火燎地说:“怎么样了?”
许金舵低着头说:“他……不愿意和北京那边的记者说。”
“为什么?你给他钱了吗?”
“给了。100万。他不要。”
高青云脸色相当难看,低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狠狠地挥了一杆,又说,“这些鸟毛记者啊,就是这个德性。他妈的!都是婊子立牌坊!”
许金舵小心翼翼地问:“大哥……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高青云把球杆朝地上一丢,还是前面那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的。我知道了。”许金舵从高青云的话里听出了结果。高青云“看着办”的意思就是赶紧办。
高青云摸出烟叼在嘴上,许金舵赶紧给他点着火说:“大哥您放心,我肯定把这件事尽快摆平的。”
“肯定得摆平,无论如何都得摆平。否则你我都做到头了。”高青云吸了一口烟,瓮声瓮气地说,“你知道吗?我很快就要接付兴和的位置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你们这个岔子。唉……”
心里胆战心惊的许金舵不断地点头哈腰说:“大哥您放心,我马上就摆平这件事。”
高青云把才吸几口的烟丢到地上,转身说:“走吧,不说了。喝酒去。心烦!”说完就大步流星地朝出口走去。
许金舵赶紧捡起地上的球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地上的烟头还在袅袅地冒着烟……
许金舵把方中富叫到办公室,关上门低声说:“高市长叫我们尽快摆平记者那件事。”
方中富说:“就是都市报那个刘书轩?”
“嗯。”
“干脆我找人把他做了得了。”
许金舵板着脸说:“谁叫你乱来呀?适当教训他一下就行。我们的目的不是惹事,而是让他叫北京的记者不要捅娄子。”
“知道了,大哥。”
方中富马上找了两个人到自己办公室,在他们的耳边悄悄地吩咐着……
市委书记梁志军与市长付兴和针对高青云的事情进行着一场谈话。
梁志军说:“兴和同志,不瞒你说,前段时间我又接到了关于青云同志和房地产商搞到一起的举报信。你和他是老伙计,我想问问你,你是这么看待高青云这个人的?”
付兴和不痒不痛地说:“这个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觉得青云同志这个人嘛,还是挺好的。”
梁志军说:“外面关于他的传闻也很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一直都和房地产商走得这么近,你觉得是空穴来风吗?”
付兴和继续敷衍着说:“政府要为企业发展服务嘛,我们政府官员和企业家走得近一些也很正常嘛,说明青云同志很关心企业嘛……至于其它的事情,你我就不太清了是吧,呵呵。”
梁志军见付兴和老是打太极,东拉西扯,心里很不爽,但又不好说出来。他知道付兴和各方面都不错,但就是做人太圆滑,连省委书记玉中国都知道这一点。
之所以和梁志军打哈哈,付兴和自有道理。梁志军和高青云他们的事情,他不想掺乎,都是他的同志,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谁都不想得罪,不想说谁的闲话。官场如过山车,充满惊险和不测,说错一句话,搞不好到时候就会后悔莫及。
梁志军又找高青云单独谈话,他刚开口提到民生路拆迁打死人那件事,高青云就十分激动地说:“志军同志,你干吗同我说这些事?你是不是怀疑是我打死的?!”
“青云同志你不要激动嘛,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下而已。”梁志军心平气和地说,“公安局已经查明是方中富手下的人干的了。”
“既然案件已经查明,你叫公安局去抓人就是嘛!难道你这个市委书记还用得着同我请示吗?!”说完,高青云拂袖而去。他对梁志军老是暗地里操控公安局长关文博搞鬼搞怪本身就很有看法。心想你梁志军手也伸得太长了,到处都想插手。
梁志军望着高青云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高青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远得已经无法挽救了。特别是从玉中国和他的那次谈话来看,高青云很快就会出大问题了。
当月农历十五,在肖潇的提议下,肖潇和刘书轩上海天市菩提山去拜佛。
车只能开到半山腰的停车场,要步行上山,好在山并不高,海拔500多米左右。两人手牵手走到寺庙门口,肖潇赶紧放开刘书轩的手说:“佛门境地,不能拉拉扯扯。”
刘书轩看到肖潇这个严肃的样子,心里想笑,又不敢笑。
寺庙内,善男信女云集,香火旺盛,香烟袅袅。特别是大雄宝殿内,很多脑满肠肥的男男女女不停地在佛像面前磕头,三叩九拜,口中念念有词,虔诚至极。
肖潇朝功德箱里放了100元,然后跪在大雄宝殿正中间的位置,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和刘书轩平平安安的,特别是刘书轩,他最近遇到一点波折,求佛菩萨保佑他……
两人烧香拜佛出来,下到半山腰,肖潇远远地就看见高青云和许金舵站在停车场上抽烟。她心里一惊,赶紧拉起刘书轩就跑,躲到了路边的树林里。感到莫名其妙的刘书轩刚要说话,就被她捂住了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
等到高青云他们的车子走了,肖潇和刘书轩才从树林里走出来。
刘书轩笑着说:“看见什么了,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肖潇说:“刚才看见高青云和许金舵了。”
“我以为是谁呢,这么紧张,怕什么。”刘书轩笑笑,“他们比我们更需要菩萨的保佑。”
肖潇认真地问:“你说佛菩萨也保佑坏人吗?”
“这个问题,得去问问寺庙里的大师们。”刘书轩说,“不过,据我观察,经常来拜佛的一般是三种人:一种是真正信佛的人、佛门弟子,他们拜佛是为了信仰,是最虔诚的拜佛者;一种是官员,他们拜佛的目的是为了保佑他升官,其中又有不少是高青云这样的贪官,因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害怕遭到报应,来向佛祖赎罪,保佑他不要东窗事发;一种是商人、老板,他们拜佛的目的是为了发财,其中又有很多像许金舵这样的老板,也是因为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赚了很多昧心钱,来祈求菩萨的宽恕。至于既不信佛,又不是官员和商人的普通老百姓,他们拜佛的目的纯粹就像你我这样,求个平安吉祥,也只是偶尔来来而已,不是这里的常客。”
肖潇又问:“刘大哥,佛菩萨会保佑坏人吗?”
“佛教讲究因果报应,善恶有报。照我的理解,像那些一边拜佛一边作恶的坏人、恶人、伪君子,是没用的。这就好比一边洗车一边打蜡一样,车子怎么会洗得干净呢?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标准答案,还是得去问问佛门高僧才行。”刘书轩笑着说。
黑白无常张牙舞爪地追赶着高青云,高青云拼命地逃命。他左冲右突,发现前面是一条巷子,便拼命地跑进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跑过开阔地,又进了另一条巷子,不过比前面的巷子更小。接下来,再经过一片开阔地,再进一条巷子……相同的场景不断地循环往复,不同的是,巷子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勉强通过。
高青云气喘吁吁地跑进最后一条仅能侧身通过的巷子,跑到巷子的尽头,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正在纳闷之时,黑无常突然跳出来,挡在他面前厉声喝道:“高青云!你哪里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高青云一看不妙,赶紧退后就跑,哪知道白无常早已断了他的后路,同样喝道:“高青云!你跑不掉的!这里是地狱之门,你的死期已到!阎王爷令我们将你捉拿归案!打下十八层地狱!”
高青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头痛哭道:“领导饶命啊!领导饶命啊……”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黑无常揪住高青云的衣领,再次喝道:“谁是你领导?!这里没有你的领导!”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地架着高青云,朝地狱推去。高青云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嚎叫着……
高青云猛然惊醒,全身冰凉,却又浑身是汗。他才知道自己又做了个恶梦。这段时间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做这样的恶梦,被各种各样的鬼怪追赶,和它们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