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燕王妃与杨月的背影,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恐怕风清扬即将要说出来的,会让我承受不起。
风清扬也跟我一样,默默地看着杨月母女的背影渐渐在月洞门后隐没,良久没有开口,我二人相对而立,谁也不愿去破坏这宁静的气氛,但在这宁静的气氛下面,却涌动着一股激烈的暗流。
终于,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风清扬接着我的叹气声,也叹了口气,跟着说道:“沐兄,今天才让你知道事情的经过,实在对你太不公平,如果你听完,还是要杀我,那风清扬任你剐杀,绝无怨言。”我沉着脸道:“从枫林夜斗开始,这大阴谋就展开了。”风清扬摇头道:“不!从你一踏入北平城头的那开晚上,便开始了。”我想起刚到北平那日,第二天一大早朱棣便登门拜访,没想到,从那时开始,我便陷入了这张大网之中。
风清扬继续道:“从你飞身上了北平城楼之后,立刻有人飞报朱棣,朱棣连夜召集道衍和尚与东方笑商量应对之策,说实话,沐兄你武功太高,这一驾临北平,朱棣寝食难安。”我苦笑道:“我当时来北平,只是想救月月,并没想去与朱棣为难!”风清扬道:“你要不来北平,此刻我与月月早已成亲多时了!”我失声道:“成亲!?你们……”风清扬道:“是的,你绝足江湖隐居蝶谷,月月以泪洗面多日,终于回颜欢笑,朱棣为拉拢东方笑,将月月许配了我,燕王妃为了让月月忘记你,也希望月月尽早有个归宿。”
我冷笑道:“那你呢?心中是何想法?”风清扬道:“沐兄,你隐居蝴蝶谷,让月月望眼欲穿,相思无路,你自问对得起月月吗?”听了这话,我默然,为了张敏儿,我亏欠杨月实在太多了,杨月无论做任何事都不是我所能干涉的。
风清扬道:“沐兄,月月才貌双全,风清扬倾心已久,我实在不忍心让月月去守候这样一份不知尽头的爱情,难得月月用两年的时间将你忘记,当时的风清扬,真是大喜若狂。”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似乎沉浸在了当时的情景之中。
我无言可对,风清扬又道:“可是,你的到来,把这一切都打乱了,当时北平围城,全城惶惶,朱棣忧心之中再加忧心,当夜商议之下,连夜将月月送走,再订下计策,以月月作饵,诱你前去刺杀南帅曹勇,但道衍老谋深算,怕你临时改变主意,派东方笑紧随其后潜入曹营,并扮作你的样子,果不其然,这一石二鸟之计天衣无缝,既杀了曹勇,又离间了你与朱允文之间的关系,更意想不到的是,让你成了南朝武林的公敌。”
我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猜到了,你们故意放走曹忠,却没料到正是他露出了破绽。”风清扬道:“对呀!这画蛇添足之举事后想来,确是百密一疏,但误打误撞,你若不和朱允文和好,又如何能得到《武穆遗书》?”
听了这话,我心头突地一跳,道:“你们阴谋夺取《武穆遗书》的计划,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风清扬道:“夺取《武穆遗书》的想法,从朱棣起兵造反的那一天,便就有了,但从北平徐增寿府中,并未找到,直到曹勇围城,血洗徐府,相信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点头道:“这件事是从假扮徐府管家的耿少雄口中说出来的,原来是真的。”
风清扬道:“其中经过,倒是不假,只不过那个管家,在徐增寿死后,便跟着他去了,我们利用他的人皮做了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将应天徐辉祖也骗过了,这是后事,先说枫林夜斗之事吧!”我问道:“月月也是一早便知道我到北平了吗?”风清扬摇头道:“她是从我们将你刺伤之后,才知道的,唉!为了武穆遗书,月月承受得太痛苦了。”
我道:“到底我中的是怎么样一种毒?”风清扬道:“此毒是从《九阴真经》之中而来。”我失声道:“《九阴真经》?”风清扬点头道:“东方笑取得倚天剑之后,大约一年之际,便发现了剑柄之中的秘密,书中言道,南宋末年,神雕大侠杨过曾中过一种剧毒,叫情花毒!”我道:“嗯,是在绝情谷!”风清扬奇道:“你知道的事情可真多,连绝情谷都知道!”我道:“我自然知道!情花之毒,中者如动****之念,便会毒发,实是极为厉害的一种剧毒。”
风清扬愣了一下,道:“是啊!这情花之毒,和人的意念相关,人在动情之时,大脑会分泌出一种不知名的东西,这种东西一遇到情花毒,便会让人剧痛,沐兄,黄蓉这人,你听过么?”我笑道:“黄蓉,丐帮帮主,大侠郭靖之妻,桃花岛主黄药师之女,为人侠义,聪明才智,更是天下无双,无人能及,实是乱世之中一奇女子!”风清扬瞪视着我,道:“沐兄年纪轻轻,见闻却如此广博,风某实在佩服。”我微微一笑,道:“怎么又扯到黄蓉身上去了?”
风清扬道:“这位郭夫人的才智真是天下无双,她从这情花毒的原理之中,研制出了一种毒药,叫做‘万恶消魂散’!”我道:“嗯,‘万恶消魂散’,便是我中的这毒了。”风清扬点头道:“正是,那郭夫人侠义心肠,郭大侠仁义过人,便是对十恶不赦之人也不愿痛下杀手,这‘万恶消魂散’的毒性,便是如果将内力催到极致,心中杀人之念旺盛,便会刹那间全身无力,劲力全失,如同废人,黄夫人正是根据了情花的原理,人在动杀人恶念之时,脑内也会分泌出一种不知名的东西,这种东西一遇到‘万恶消魂散’,便会使人全身无力,你两次与东方笑动手,两次在关键时刻失去劲力,便是为此。”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身中剧毒的毒性和来历,内心之中,不由得感叹古代才智之士的智慧,如此神奇的一种药性,也能研制得出来。
风清扬又道:“‘万恶消魂散’的毒性,平时不会发作,只有在催动内力有杀人之念时才会毒发,另外,发作的前两次,恢复时间极快,只要心中恶念一消,便即没事,但从第三次开始,恢复的时间便会逐渐增加,此后每增加一次,便会增加一次恢复的时间,大概到第十次发作的时候,便大势去矣,虽不致命,但内力全失,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正应了这‘万恶消魂散’之名,恶念一动,便会消魂!”我心头暗惊,这毒已经发作过两次了,这第三次,又会是在什么时候?难道我再看到东方笑,便得控制自己的杀人之念么?不可能!张敏儿的仇,怎能不报?北平徐府与应天中山王府两门血案,怎能不报?方丈大师与殷伟凡的淳淳叮嘱,难道都能置之不顾?
风清扬接着道:“我与东方笑将你刺伤之后,喂你服下‘万恶消魂散’,以道衍的计策,让月月来照顾你,并以你的性命作要挟,让月月潜伏在你身边,唉!月月,为了你,她真的什么事都舍得做。”我问道:“你们对我下了毒,又对月月说,如果她让我知道了这件事,便永远不给我解药,是不是?”风清扬点头道:“月月是你继张姑娘之后,最相信之人,这样一个人安排在你身边,你永远也不会怀疑到她。”
听了这话,我不禁回想起杨月的几次反常表现:第一次,在北平酒楼之中,道衍和尚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杨月当即大惊失色,我记得那两个字,正是“遗书”二字;第二次,应天中山王府灭门之后,我与徐辉祖设计捉东方笑,关键时刻杨月突然病痛,这时刻来得巧之又巧了,现在想来,她都是装出来的。还有几次,杨月的语气古怪,也曾劝我不要再动杀人的念头,当时我都没有在意的一笑而过,疏不知在这些言语之中,处处透露着这一个巨大的阴谋。
风清扬道:“说到这里,后面的事你再想想,应该都能豁然开朗。”我点了点头,道:“此后的事,我都想明白了,但月月最终取得了《武穆遗书》,解药呢?还有,月月为什么会失忆?”我问了这句话,风清扬眼中忽露出异样的眼神,似乎想了件极为痛心之事,我心下愈发惊疑,恐怕他即将说出来的事情,将会使我大为震惊。
风清扬沉吟良久才道:“东昌城破之后,我与东方笑南遁至东昌城南的一座破庙之中,东方笑惊弓之鸟,害怕你追来,,我却知你绝不会追来,因为你相信我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如此浑浑噩噩过了三天,到得第四天晚上,月月来了!”我道:“原来你们早就约好了,但你们是如何联系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风清扬道:“南军之中,都有朱棣的密子,东方笑暗中培养的密子,却是连朱棣都不知情的,济南城破之时,若不是你们布置得极为严密,朱棣也不会如此大败!”
听了这话,我沉默,在这残酷的古代战争之中,又怎会没有无间道?情报系统早已在以前的战争之中应用完善,有时候的战争,往往会因为一个情报而使战局大变。
风清扬道:“月月到来之后,将《武穆遗书》交给了东方笑,但让人没意想到的是,东方笑却不肯给出‘万恶消魂散’的解药!”我跳了起来,叫道:“什么?他东方笑虽然十恶不赦,但身为一代宗师,华山掌门,怎能食言而肥?欺骗……欺骗月月?”风清扬道:“当时我劝道:‘师父《武穆遗书》已经到手,咱可不能失言,我看还是把解药给她吧?’东方笑道:‘此时拿到《武穆遗书》,又有何用?我两万精兵,尽毁于沐阳这小子之手,我怎能给他解药?我要让他内力尽失,成为废人,这才能一泄我心头之恨!’月月一听这话,怒道:‘东方笑,你这奸贼,食言而肥,不怕传出去江湖好汉耻笑吗?’东方笑不理,月月又哀求道:‘我求求你,东方先生,你就把解药给我吧,沐哥哥不能成为废人啊!’东方笑仰天笑道:‘我就是要让他成为废人,沐阳,你让我好梦成空,我也要你尝尝武功全失的滋味!’”
听到这里,我一拍桌子,道:“东方笑,你为什么如此恨我?你所做的一切,难道不应该受到正义和真理的惩罚吗?”风清扬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时月月见软硬都不成,大叫一声:‘东方笑,我跟你拼了!’便朝东方笑扑去,月月不会武功,哪能扑得到东方笑?东方笑侧身一让,月月用力过猛,收势不住,一头撞上了庙中的柱子之上,当即晕了过去。”
我一惊,忙问道:“什么?撞得严不严重?”风清扬苦笑道:“这一撞将她脑中的记忆全撞没了,但人却没事,你说这算不算严重?”我默然,杨月这次失忆,全都是为了我,可是我事先毫不知情,想帮忙也无从帮起,如今闻得噩耗,却觉万分愧疚,可恨我之前还将满腔愤怒都怪到她身上,原来她所做的这一切,果真是为了救我的性命,果真全都是为了我!
风清扬继续道:“东方笑见月月晕去,对我道:‘清扬,我们如想东山再起,还得倚靠朱棣,你我兵分两路,你送公主回北平燕王府,你一定要想办法让王妃将公主许配于你,那时候你就是郡马了,大权在握,前途无量,我现在去找朱棣,《武穆遗书》在手,不怕朱棣不给我兵权,到时候咱师徒二人合力,****一番大事出来。’我道:‘只是那沐阳,师父,我还是觉得自食其言,非大丈夫所为!’东方笑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沐阳乃是我最大的敌人,此人不除,我寝食难安,清扬,自古成王败寇,到时候我东方笑一统天下,看谁敢说我食言而肥!哈哈!哈哈!’我听后,只能默然无语!”
我咬牙道:“天下早晚都是朱棣的,可笑东方笑还在那做他的清秋大梦,我曾无数次努力想改变历史,可大势所趋,历史的车轮,谁都无法让它改变前进的方向。”风清扬奇道:“历史?沐兄,你在说什么?”我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是早就已经注定了的,无论我们怎样挣扎阻止?都不可能改变!”风清扬点头道:“是啊!就像月月这件事情,谁又想得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他说到杨月,我不禁问道:“月月她……她后来怎么样了?”风清扬道:“东方笑说完那翻话后便走了,月月昏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但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连你也忘记了!”听了这话,我心头蓦地一酸,似乎内心深处被重重一击,隐隐觉得,我已经失去杨月了。
风清扬又道:“我带着杨月回到北平之时,已是腊月十三了!”我点头道:“嗯,那是我被困地牢的第十天。”风清扬道:“我们到北平之时,朱棣已经领兵出城了,王妃见月月失忆,痛心不已,问明缘由之后,精心照料之下,月月身体一天好似一天,但脑中记忆,却一直无法恢复。”我垂首道:“唉!都是我把月月害成这样的!”风清扬劝道:“这事说起来实在怪不得沐兄,虽说因你而起,但你事先毫不知情,正应了你那句话,这都是天意!”我低头不语。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忽然同声道:“月月……”又同时住口,风清扬笑道:“沐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月月此时已然记不起你了,她心中除了燕王妃,便只认识我一个!”我急道:“可是……”风清扬打断我的话头道:“沐兄,此刻的月月,已经不是原来的月月了,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一点你的影子存在,因此,我想说的是,此刻的月月,就交给我来照顾,如果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你,愿意回到你的身边,风清扬绝不阻拦,但在月月恢复记忆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打扰月月平静的生活,好吗?”
我有一事放心不下,问道:“这是东方笑的吩咐,还是你的真心之言?”风清扬站了起来,举起右手道:“皇天在上,风清扬从今日起,与东方笑再无瓜葛,而对月月,也绝无二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我看着风清扬坚毅的面容,叹道:“看来风兄对月月,真的是一往情深!”风清扬坐了下来,正色道:“沐兄,风清扬对月月的情意,绝不会比你少,月月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听了这句话,我知道此事在杨月恢复记忆之前,再也无法挽回,也没有办法强求,看风清扬的神情,也绝不像是在说谎,或许将杨月交给他,应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我,内心深处的心却被深深地刺痛了,月月的失忆,虽说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但追其所终,实是因我而起,男子汉大丈夫,不可找借口推卸责任,只要杨月幸福,我一定要尽力成全她,现在看杨月的态度,对风清扬回护的样子,当是对风清扬一往情深,至少在现在当下,我必须要做的,就是成全她与风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