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渐渐散去,我忽然深刻地意识到:刺杀曹勇这件大功(也许在朱允文看来,这是大罪),已经挥不去,甩不掉了,这个不知是白锅还是黑锅,看来我是背定了。
回到屋内,百思不得其解:南大营戒备森严,兵丁无数,高手如云,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轻易地杀掉曹勇,而昨晚这个刺客,在我走之后到天亮之前,前后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潜入敌营,暗杀大帅,其手段思之真是不寒而栗,而其中所用的智谋,更是匪夷所思,嫁“祸”于我的意思,当是让朱允文和我决裂,我无容身之地,自会归附朱棣,从而推之,始作俑者,必是朱棣无疑。
想到此处,心念一动,今晚非夜探燕王府不可,此事不弄个水落石出,终难心安,心中一定,闭目养起神来,午后时分,于大山突然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我看着于大山,见他道:“刚刚有一小童将此书信送到我这里,说交给沐阳大侠,我正想问个明白,那小孩却跑远了,你看此信来意若何?”我接过信,那信封并无标题,我打开信封,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纸,上面写着八个字:今夜亥时,西山枫林!
我看了一眼于大山,将信递了给他,于大山一看道:“这信没头没尾的,到底谁约你今晚去西山?”我道:“我心中疑团甚多,此去可能会解去我的疑惑,我准时赴约,于大哥,这西山枫林是个什么去处?”于大山道:“西门外五里之地,有一座小山,此山长满枫树,十月满山皆红,是一处绝佳的风景名胜,此时方当六月中,却看不到满似火的胜景了。”我笑道:“我是去赴约会,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管他什么红红火火?”于大山笑着点了点头,道:“沐兄弟一个人去?还是带上我,我道路熟。”我摇了摇头,道:“此行目的未明,我一个人好见机行事,于大哥就不必去了。”
当下再休息了几个时辰,戌末时分,我轻衣独行,出西门而去。
果然走了数里,一座小山屹立面前,山上枫树如林,我慢步朝山上走去,那山并不甚高,我刚到山顶,眼前霍然开朗,山顶之处一片空旷,一大片空地,也无树木遮掩,初十的弦月将皎洁的月光挥洒下来,照得空地格外明亮。
我忽然想到要是在现代,让我深夜一个人来到这荒山野岭,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但现在武功既高,胆气也随之大了起来,居然还有闲瑕欣赏风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正当我心旷神怡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我右首传来,听这脚步声,来人轻功绝对不是等闲,我还没回头,那人便已道:“沐大侠真是信人,见信便即赴约,风清扬真是佩服。”我眉头一皱,转过身来,当前一人,面目清秀,正是风清扬。
我冷然道:“风兄深夜邀约我来此,所为何事?”风清扬笑道:“沐兄孤身前来,难道不怕书信有诈?”我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虽古之有明训,但沐阳自信就算此地埋伏有千军万马,我也能全身而退,所以又何必惧怕,倒是风兄,行事未免不够光明,深夜相邀,非君子所为。”风清扬道:“我没有其他意思,还是那件事,为师报仇。”
我冷笑道:“事隔不到十日,风兄自问可以刺中我吗?”风清扬笑道:“打过再说!”看他那样子,哪里是为师报仇的样子,双目含笑,倒好似是在寻找对手试剑一般,我垂手而立,并不看他一眼,风清扬冷喝一声:“看剑!”长剑带着点点寒光,朝我右胸疾刺而到,我微一侧身,那剑便已刺空,风清扬剑势一变,变刺为削,剑锋自左而右,横削而至,我双足使力,退后一步,仍不还招。
风清扬暗吸一口气,运劲于臂,那剑微微颤动,紧接着一剑,刺向我左肋,这一剑似乎夹着无穷剑气,剑身竟发出微微的呼啸之声,我吃了一惊,此人的内力,竟然在这数日之间又大长了不少,数日前在蝴蝶谷,似乎还未到此地步,是什么武功竟能如此快速地使人的内力增长?难道风清扬吃了什么灵芝仙草?心中电转,剑尖已以极快的速度刺向我的左肋,而这一次,看似不快,却忽然快到了极点,我暗运内力,向风清扬拍出一掌,劲风到处,风清扬登觉狂风扑面,手上的劲力便自松了,我退后一步,侧目看他,风清扬笑道:“终于出手了吧?我还以为你不屑动手呢。”
我正色道:“风兄内力大进,可喜可贺,可要杀我,那是千难万难,就此住手如何?”风清扬道:“不行,我还没打够呢,看剑!”剑尖颤动,带起点点剑芒,一瞬之间朝我刺出四剑,这四剑都是“独孤九剑”的精妙好招,我骤然之下,竟然手忙脚乱,使出“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的功夫,才勉强化解,这下我再也不敢轻敌,将无视风清扬之心收了起来,打叠起十二分精神,细细看他出剑。
风清扬刺出四剑之后,紧接着又闪电般连出六招,这六招之中有刺,有削,还有劈,六招一气呵成,在他浓厚内力的推动下,竟如狂风暴雨一般,我左接右挡,将九阳神功而满全身,双掌乱飞,但其中都含有“乾坤大挪移”的转移之劲,那六剑便都一一落空。风清扬内力虽突飞猛进,但还远远不是我的九阳神功之比,一鼓鼓九阳真气的热浪加上乾坤挪移之法,风清扬倒退了四步,才算出了我的劲风所疾。
就在风清扬退步停住,我收劲未完的一刹那,我忽听到右手十丈之处有极其轻微的呼吸之声,要不是我刚才为了挡那极具威力的六剑,将九阳真气满布全身,而使耳朵加倍聪敏,也是无法听到如此细微的呼吸的。我不由得暗起戒心,之前对风清扬的一点好感顿时烟销云散,好你个风清扬,果然埋伏得有人!听此人的呼吸之声如此轻微,几不可闻,当可断定来人一定是个绝顶高手,我手一摆,喝道:“好小子,再上罢!”
风清扬更不答话,提剑又上,这一下我心中愤怒,出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风清扬闪电般以又刺出九剑,却再也逼不进我三尺之内,我双掌连拍,风清扬剑尖刺向一边,胸前空门大露,我无意取他性命,上前一步,轻挥一掌,风清扬只觉两手一酸,“当啷”一声,长剑脱手掉在地上。
我微一侧身,只觉右首那棵大树微微一动,想是树上之人对风清扬颇为关心,我心念一动,上前一步,举起右掌,大声道:“风清扬,你认命吧,谁叫你是东方笑的弟子?”右手下落,作势劈向风清扬脑顶。
当此之时,忽听得身后微风响动,一股大力向我涌来,我暗吃一惊,此人内力,深不可测,虽不如我的九阳神功,但也似乎相去不远。我低声叫了一句:“来得正好!”回手一掌,便想和他硬拼内力,虽然你内力深厚,但我对九阳神功更有信心,谁知那人侧身一让,我这一掌便落了空,那人一落地,一把抓起风清扬掉在地上的长剑,刷地一剑刺来,而剑身上带起的气流,已使我感觉郁闷无比,自从我练成九阳神功以来,还从未有人使我如此气闷过,我只觉内力一滞,暗叫不好,当下强运内力,硬生生地往左一让,那长剑“刷”地一声,刺进我右边衣内,几乎贴着我的皮肉而过,我只觉右边肌肉一凉,接着破布之声响起,我右边衣服已被他削裂。
那人不等我回过气来,长剑如影随行,此剑法我熟悉之至,正是刚才风清扬所使过的“独孤九剑”,但在眼前此人手中使来,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当此情形不容我多想,双手运满内力,“乾坤大挪移”运到第七层,却只是将那剑尖带偏了少许,只三剑,我的左衣袖,右衣袖又已被他削去了两片,毫厘之差,便是手断足残之噩。
如此打法,如此剑法,真是如鬼如魅,自从东方笑死后,从未再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法。一想到东方笑,我不由得又想起曹勇的话:“来人自称东方笑。”难道眼前此人……
当下不由得将诧异化作了仇恨,其实我并未看清那人的样子,只隐约看到那人全身黑衣,黑布蒙面,而此人一出剑,便以不可思议的绝世剑法,逼得我连想法都来不及,更别说去细细打量于他了,那人长剑如绵绵暴雨,横削直刺,不给我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真是一着失先,着着失先啊!也是我自己大意轻敌,认为自已的武功,当世已少有敌手,殊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眼前此人,既畏可怖,要是他真是东方笑,我岂非报不了仇了?
一想到张敏儿,我立刻化悲愤为力量,对“独孤九剑”,我并不陌生,大小好几场恶斗,可说已经很有经验了,而其中最有效的克制方法便是要和他抢攻,不能让“独孤九剑”处于完全进攻的位置,那样的话,“独孤九剑”层出不穷,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受攻之人,便只有受迫挨打的份,稍一不慎便为所伤。而此时我一时大意,失了先机,便推动了这唯一克制“独孤九剑”的机会,而要想再找机会,却千难万难了。
那人剑招着着进逼,我虽处于劣势,但他想要伤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在剑光中穿插来去,寻找着机会,忽然目光一低,发现风清扬端坐于地,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人使剑,似乎心中在想着什么,我灵机一动,忽地转身,一下跃过风清扬的身子,那人一愣,风清扬挡在眼前,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才细细打量了一下那黑衣人,这一打量,不由得大失所望,看了和没看一个样,全身黑衣,头上黑头带,脸上黑面巾,只露出一双黑眼睛,真的是除了那柄长剑,全身皆黑,唯一有特点的是,那人是左手持剑,我心中微微一惊,怪不得剑法如此凌厉诡异,原来是左手剑法,忽地心头电闪,眼光不由得向他右手看去,谁知那人右手衣袖特长,将右掌也一并盖住,无法看到。
只见那黑衣人将风清扬往旁边一推,绕过他又朝我攻来,这一次我学了乖,再不能让他抢得先机,不等他长剑刺到,右掌先运起阳刚内力,拍出一掌,那人只觉热浪扑面,不由得身子一顿,左手剑也随之一顿,但那也只是瞬间之事,一顿之后重又扑上,我又吃了一惊,这两年来我潜修内力,体内的阴阳二气在九阳神功的辅佐之下,已达炉火纯青,欲阳则阳,要阴即阴,任何一股内力,恐怕都足以让当世一流高手气短,可谁知我七成内力的一记阳掌,却只略略阻了阻眼前此人,似乎没有多大影响。
我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凝神又拍出一记阴掌,一股寒阴之气呼啸而去,而这次这一掌,似乎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那人急躲,掌风穿过,那人似乎打了个寒噤,剑势顿缓,我大喜,双掌连击,连出阴寒掌力,那人连连后退。
忽又将打斗位置拉回了风清扬之处,我已接连拍出了十多掌,那人渐渐不支,又退一步,已到了风清扬的面前,我又一掌拍出,只见风清扬一伸手,伸向那人背后,“刷”地一声,寒光一现,风清扬竟从那人腰际拨出一把长剑,只听那人大喝一声:“清扬,动手。”听到这个声音我脑中轰地一声,脑中浮现出两年前张敏儿死的那天夜里,眼前之人,正是大仇人东方笑,而他的声音便是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
那人喝声过后,似乎突然不怕我的寒阴真气了,挺起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刺向我右胸,我当时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愣,也没想到他在步步后退之下竟然说还手便还手,这时已不及格挡,只得朝右边微微一侧,在这电光石火地一瞬之间,风清扬手中长剑也已闪电般地刺向了我,我避让的位置,正是他长剑所及之地,这两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倒像是事先经过演练过的一般,我心叫:“糟糕!”险中救胜,双足使力,想硬生生地拨地而起,斜飞出去同时右掌拍出,想将长剑拍得稍歪,以避过这追魂夺命的一剑。
这两人确实是事先排练过的,连我躲避的方位,出掌的位置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刚才风清扬刺出的那一剑竟是虚招,剑到中途,竟然变招,剑尖上抬,这一下我避无可避,只得侥幸行险,双掌一夹,朝风清扬手中剑面无锋之处夹去,陡然间我发现风清扬嘴角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心想:“虽然你们设计巧妙,却也不一定能伤得到我。”说时迟,那时快,我双掌以极快的速度夹住了剑刃,我只觉那刃身冰凉无比,竟无一丝暖气。
那长剑在我一夹之下,顿了一顿,突然一股大力涌来,长剑竟然又再刺进,我大吃一惊,以我这双手一夹之力,无异于一把钢钳夹住,普通长剑,便算使剑之人内力再高,也休想再刺进半分,而风清扬的内力,刚才我已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敢以双手夹剑。
可是,我错了,风清扬微一使力,那长剑便轻易地在我两手之间划过,轻而易举地便刺进了我的小腹,我万分惊诧,瞪大了眼睛,竟无法相信眼前之事竟是事实,直到那长剑穿过我的双手之间,刺进我的小腹右侧,再从身后穿出,我才透过我那双带血的双手,看到剑柄上镂刻着两个大字:“倚天!”我双腿一软,仰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