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光和煦,清晨未晕开的水雾消散开来,漫过树叶繁盛的枝丫,拂过漆色斑驳的栅栏,缓缓地在我和他之间拉开战争的帷幕。
“快把日记本还给我。”顾铭咬牙切齿的说。
我看着他嘴角下撇的弧度和鼻翼两旁扩张开来的两条深深的沟壑,不禁有些动容。“切,又不是不还给你,等我看完……”
“快还给我!”他打断我,吼得歇斯底里,眼眶里的泪珠终于忍不住的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我看着他嘴巴越张越大,渐渐由虎牙看到了最里面的几颗大蛀牙。我大惊失色,立马跨过栅栏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别哭别哭,待会被院长妈妈听见就惨啦!”可他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豆大的泪珠划过我的手背,哭声掩在手心里,夹杂着一片粘稠的湿润感。
“好了好了,我还你还不行吗!”我一把将日记本塞到他怀里,他才渐渐停歇下来,我四处张望,确保没人才把捂着他嘴巴得手放下来。
自这事后,我和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我至今忘不了当时他泪眼婆娑地瞪着我的表情,凶狠的想要将我生吞活剥掉。该死,本小姐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瘪,心里像被一大群蚂蚁啃咬着,硬是翻不过这一道坎。
所谓初来乍到,地主脸色要顾及好。可他独来独往,整天瘫着一张脸。院长妈妈说他刚刚失去双亲,对这里的环境不太适应,要我们对他多点照顾。于是荣称为院长妈妈最贴心的小棉袄的我,在心里义不容辞的担下了这个重任。可惜事与愿违,我原本想和他套近乎,想不到还遭他憎恨。
一天我正在堆沙堡,与泼猴争论“谁堆得最好看”这件事上吵的焦头烂额。泼猴好胜心强,非要自不量力地和我争个输赢。
却没有想过,其实分离正在与我们一点点的靠近着。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那天我把这句话理解的很透彻。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分离的的戏码也总是在孤儿院上演着。我们都是被搁浅在海岸上的一颗沙粒,等潮水上涨,再将我们冲离回浩瀚的大海,从此天之涯地之角,再见的希望渺茫。
泼猴被领养走的那一天我独自一人爬上天台的阶梯,看着长满青苔的一角,想起泼猴上次摔了一跤,把拖鞋的夹板滑到了脚腕,不禁哑然失笑,可笑着笑着,一阵酸涩毫无预兆的涌上鼻头,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我最终放声大哭。
“怎么哪都有你?”顾铭从天台上跳下来,厌恶的看了我一眼,许是看我哭的很难看,他别过头转身想走。我见状哭的更大声了,见他步子越跨越大,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再也坐不住了,跑过去抓住他的后衣领,狠狠地擦了一把鼻涕。看着他的脸渐渐变成了猪肝色,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记得当天晚上,院长妈妈搂着我的肩膀坐在竹椅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开导我说:“离别的笙箫哪里都会吹响,有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将一切都紧紧攥在手心里,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会走……”
浓稠的夜幕上铺满了细碎的小星星,像一道华丽梦幻的屏障,延伸到无边无际。
院长妈妈的话当时的我听的云里雾里,只是莫名的悲伤,眼角逐渐湿润“院长妈妈,你是说泼猴吗?”
院长妈妈轻轻拨弄着我细碎的刘海,我依偎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肥皂味,渐渐有了困意。
“都一样,泼猴找到了他的归宿,是件好事!”
“归宿是什么?”我打了个哈欠,周围的蝉鸣声在我耳畔渐渐遥远。
“归宿啊,对你们来说,就是爸爸妈妈……”
最后的话被截断在我的梦里。记得那天夜很深,满天的繁星点亮了我的心房,在我的梦里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两旁是高得直至云霄的大树,青紫色的树冠下飞着许多打着黄莹莹的小灯笼的萤火虫,为我照亮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