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出裂缝的刹那,阳光刺得那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见一只手正搭在严明肩头。
那人拿起那只手,道:“你是天玑?”
“没错。”
“多亏你照拂严明。”
“应该的。”
“这里应该暂时安全,我先睡一觉,你照应着严明吧。”说罢,那人就闭上了眼睛。
那人闭上眼睛的时候,握着天玑的手就松开了。天玑获得自由,攥住了那人的手腕。过了一会儿,又走到那人胸口,停了一会儿。
末了,天玑叹道:“唉,一个伤,两个也伤,这让我怎么照应啊!”
叹完了,又认命的爬到严明脸旁,捏捏他的脸,掐掐他的人中,严明纹丝不动。
太阳暖洋洋地晒着,四周很安静,风吹过树梢,叶子轻轻的响,有鸟叫,衬得四周更安静了。
天玑心知这就是人界了,这是严明出生长大的地方,这是严明的世界。那把严明带出鬼域的,也是个人类,不过看身手还不错。可是那人现在也受了伤,好在脉相平稳,休息一下应该就能醒过来。
天玑看看四周,草木蓊郁,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他仔细听听,不远处有水声。天玑把严明里衣撕下一块布料,拿着去找水。
那是一条小溪流,小很细,但很清澈。天玑把那块布在溪水里洗了洗,沾饱了水,拿回严明身边。
他用那块布沾沾严明的嘴唇,又往他嘴里滴了几滴,再到那个陌生人身边,如法炮制。那个陌生人反应比较明显,感觉到有水到嘴边,就微张了嘴唇,天玑把一块布料的水都拧给他喝了。
最后,天玑又用湿凉的布给严明擦擦脸,又给陌生人擦擦脸。他们都没有醒来。
时间在这里显得格外漫长,天玑能做的只有等待。他爬进严明衣袋,静静地卧在里面。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点动静。从严明衣袋里探出来,发现是陌生人醒了。
“你好点了吗?”天玑问。
那人慢慢坐了起来,说:“好多了。”他看看四周,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晒得人有些热。他起身把严明往旁边树荫里挪了挪。
“你跟严明在一起多久了?”
“很久了。”
“哦?”
“从严明离开人界,我就跟他在一起了。你是谁?”这个问题是天玑一直想问的,可是他总觉得这样问太不客气,但那个人显然更不客气。
“我叫徐霁,是严明的师父。”
天玑静了一会儿,道:“原来是师父啊,多谢你对严明的照顾。”
“应该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天玑想了想,原来是自己刚才说过的。嘿,这个师父,还会玩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这一套。
“师父是怎么找到严明的?”能找到空间裂缝的人可不一般。
徐霁笑了,他看着昏睡不醒的严明,对天玑说:“你既是天玑,应该知道天庭里有神侍一职。”
天玑一呆,慢慢顺着徐霁的衣服爬到领口,又爬到他肩头,好象在仔细的瞅他。
徐霁又笑,“也难怪你不记得,我样子变了许多,人界的风容易吹人老。”说着,徐霁脸上的皱纹像被美颜磨砂效果磨过一般,皱纹全没了,容色也年轻富有朝气了,五官的细部稍微变了些。
天玑脱口而出:“晴明侍者,你是紫微垣中的神匠晴明!”
徐霁点点头,“紫微垣中七大殿,皆是我一手设计督造,维护修缮的工作也是我主管。你们修炼成仙,我都看着,你们的遭遇,我也知道一些。”
天玑肃立起来,对徐霁道:“晴明侍者到人间教导严明,竟是为了我们么?”
“是天帝不放心你们,让我来照应着。可惜我力量有限,只找到了严明。守了他几年,总不能照拂得周全,让他受了许多苦。”
“睛明侍者不必自责,对于修道者来说,磨难皆是修行,不管遭遇什么,都不必怨天尤人,因为于自身都是有益的。”
“呵呵,这样就好,也让我心里头轻快些。”
“晴明侍者也该这么想,你虽不修道,可是身为天庭的一员,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如果能把烦恼苦难都看做修行,于人于已都是宽途大道。”
徐霁低头想了想,道:“倒底还是仙尊看得透,受教了。”
天玑又道,“这么说来,晴明侍者是知道哪里有空间裂缝,还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开?”
“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严明失踪,两个女孩子回来一说,我就有些疑惑,想着他竟是被抓到空间裂缝里去了。所以一直在找空间裂缝,看他是被抓到哪里去了。机缘巧合,还真被我找到一处,呐,就是这里。没想到严明竟是进了鬼域。”
天玑道:“严明并不是一直呆在鬼域的,他是先去了神魔交界之处的死地,后来进了魔界,又入了鬼域的。”天玑把严明一路的遭遇都说给晴明听了,晴明听得忽喜忽忧。
“没想到,小严明竟有这么些奇遇,难为他小小年纪能承受得住这些。”
天玑听着晴明对严明经历的感叹,觉得这实在不像个神侍的态度,忍不住道:“晴明侍者,严明本是天枢仙尊的转世灵身,所受的这些苦,都是历练,你大可不必这么心疼他。”
晴明愣了一下,哂笑道:“你说的是,只是我在人界呆久了,受了人类的影响,又看着严明从小长大,实在是把他当成个普通小孩子来看了。”
天玑倒有些失神。晴明在人界不过呆了十几年就叫久,那他在天庭还呆了几十万年呢。
不过十几年就学会了这些人间亲情,可见亲情是个好东西。那种父亲对待孩子般的心情是天玑从不曾有过的,严明被照顾爱护这种待遇也是他不曾享受过的。他从没有过孩童时代,他是与其他六大殿一起修成的人形,初成人形就得学会与众仙们相处,没有谁会因为他是新神就护着他,宠着他。
而他在此后的修炼中,遇到的一切苦难都该看成是福,于自己的修炼有益,自然不该叫苦嫌累。
与严明相遇后,严明对神魔之事一无所知,天玑也只是就自己知道的给他一些必要的指点。严明待天玑,有孩子气的依赖,也有点同龄玩伴的随意。这些天玑适应了以后,觉得都不错,他们互相需要,互相依靠,是亲密的陪伴。而以前,因为七大殿修成的是一个人,一个整体,所以完全没有你我意识,从不知道自己需要谁,谁需要自己。
想到此处,天玑在晴明肩头望着严明,觉得那人如此亲切,他溜下晴明肩膀,跑到严明胸口,趴下,掌心感受着严明的心跳,觉得他们既是一体,又有不同。然而他们是亲密的陪伴,这种认知感受真不错。
晴明见天玑不说话,跑到严明胸口趴着,以为他担心严明,道:“你不用担心,严明的伤我治得好,我们先找个地方把严明安置好,在这野地里可不适合疗伤。”
天玑对个要求自然没意见,只是他对这事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晴明背起严明,把天玑放进自己的衣袋,顺着小溪往下游走。
走了半天,绕过两座山头,听到远远的有鸡鸣狗吠。晴明心中略轻松,又往前走走,远远看见炊烟袅袅。有村庄了,就能找间房子安置严明了。
村子很小,不过七八户人家,晴明背着严明走到第一家,屋门开着,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还不及山头的晚霞明亮,完全看不出那灯存在的意义。屋里两个老人坐在一张小桌旁吃饭,光线太暗,看不出碗里是什么。一条狗蹲在旁边看着他们吃饭,见有生人来,也不叫。
“老人家,我儿子爬山受了伤,能在这儿休息一下吗?”晴明背着严明站在门口问。
天玑在衣袋里听见了,心想,果然晴明被人类同化了,真把严明当儿子待呢。
一个老人探出头来看着晴明,晴明又问了一遍,老人这才听懂他的话。
“受伤啦,要休息哦,进来进来,我家有空床铺。”说着让晴明进屋来,引着他到屋角一张小床边。
小床上堆满了看不出颜色的衣物,老人把那些衣物往床里侧推了推,老人直起腰,示意晴明可以把严明放下了。
晴明面不改色地把严明放在床上躺好,老人在衣服堆里摸索了一会儿,扯出一角被单盖严明。晴明怕那块被单怕是盖不住严明,不想那老人三扯两扯,竟把严明盖了个严实,被单还散发出淡淡的肥皂香。
晴明舒了口气,心道还好,不是太糟糕。
他摸了摸严明的额头,给他细细的把了脉,拿出个小手电筒看看他的眼皮儿,捏开嘴巴看了看他的舌头。之后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竟是一套简装的银针。
晴明先不急吃老人给他盛好的饭,而是先给严明用针。两位老人都放下碗,站在旁边看晴明扎针。
只见晴明给严明头顶扎了一根针,又给严明耳朵各扎了三根针,在严明的胸口及乳下扎了几根,脐下几根,最后在严明脚上扎了好几根。
两位老人见父亲给儿子扎了一身的针,互相看了几眼,退到门口去了。那只狗跟他们蹲在一起,三双眼睛看着那“父子”俩。
晴明把严明身上的针不时捻一捻,深深浅浅的调整一下,然后就呆呆地看着严明。
小桌上的饭菜凉透了,晴明把严明身上的针都收了,给严明盖好被单。见一对老夫妻和一只狗都蹲在门槛处看着他,笑笑说:“我是医生,会看病。”说罢,捧起桌上凉透的饭,就着凉菜三口两口吃了个干净。
吃完晴明收拾碗筷,被老夫妻拦下了,夺下他手里的空碗盘,拿到厨房去洗了。
晴明打量了一下屋子,老人说家里有空床铺,大概只有严明躺着的那一张床铺了。
这家人一共只有三间屋加一个披间,披间是厨房,三间屋正由一道墙隔成两段,小的那一段应该是老夫妻的卧房,大的这一段,中间是堂屋,旁边就是严明正在躺的那一段,只有那一张床。那张床上一大半躺着严明,一小半堆着衣服,那里无论如何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两位老人收拾好,过来告诉晴明,“天晚啦,睡吧。”又把灯的开关指给晴明看,然后自己走到那堵隔墙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