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上岐山
岐山，高万仞，山门幽闭，神门凶险。
那是神魔两界的传说，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因为从没有人能闯过山门，再突破凶险万恶的神门。若不是有人指点，即便是乐筱封或是那忻，粉身碎骨也难上岐山。
山门凶险，不在山高路陡，而是阵法精妙绝伦。
一路而去，草木茂密，路已经走到尽头。隐约中，水声磅礴，却不见瀑布。碎石嶙峋，耀眼的阳光照在地上，反射出一片白晃晃的光，形成巨大的石阵。站在那儿，压力铺天盖地逼来，让人禁不住脚软。
“只要穿过这个石阵，就可以闯过山门了。山门过后，岐山在望。”冰可人的声音清清爽爽，带着一丝诡异的松懈感。
微风阵阵，清爽顿觉。草叶摩挲中，脚步摩挲，发出的轻响。
众人一路而来，听见冰可人的介绍，继续往前走。然而，就在石阵在前时，乐筱封蓦地停了步子，含笑不语瞅着三人。冰可人警觉地同时往后一跳，皱眉发问，语气略显急躁：“为什么不走了？”
乐筱封转头看她，眼睛异常的明亮——
“原来是灵犀阵！”
他笑眯眯地发话，冰可人赏他一记不耐的白眼，眸底却掠过抹精光，嘟嘟囔囔：“想不到小乐乐对岐山很熟悉嘛。”
乐筱封笑得更欢了，“那是自然！因为熟悉，所以不上当。要上岐山，应该是先破山门，我如果没记错，守门人应该是你吧！”冰可人的脸陡地一僵，眼神中透露出一点寒意，语气却放柔了，“我若是守门人，干吗要引你们上岐山？”
“不是很难的推测吧。灵犀子既然身为山门的守门人，自然要先摸清对方的来路。啧啧，真不简单，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还有个师姐，并且能将她临摹得如此逼真，若不是知道你天赋异秉，真要让你骗了过去！”
娃娃脸的少年跳开老远，对她扮了个大大的鬼脸，狡黠的眼眸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冰可人一跺足，面色冰冷如披冰雪，“我是你师姐。”
“一样的样貌，一样的性子，这脸蛋身段以及说话的语气，真是哪一点都像足了我师姐冰可人。可是岐山石门阵的守护人——灵犀子，你洞悉人心，窥破万物，真的让我很惊讶也很担心。”
乐筱封笑呵呵地说着，始终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冰可人”欺近，他就侧身避开，“她”拉他的衣袖，他索性整个人都闪开老远。
“冰可人”怒极大吼：“乐筱封！”
乐筱封微笑，忽然毫无预兆地不躲也不避，他身如鬼魅，只一刹欺近“冰可人”，轻轻抱了抱“她”，声音是从所未有的温柔和认真，“明明知道你不是她，但是看着这张脸，时光仿佛又回到从前。师姐，我真的很想你。”
那样的忧伤和温柔，让“冰可人”在瞬间，心底涌上了一种柔软的感情。就在“她”怔愣的工夫，乐筱封已飘去老远。
某个脸皮奇厚的家伙站在那忻身边，又恢复原先的痞气，挤眉弄眼，笑得无比灿烂，“喂！灵犀子，你那什么表情，该不会对我动情了吧。”
“冰可人”气得咬牙切齿，她右手一挥，刚才还枯发白脸的小丫头，在一阵白光过后，立刻变成了眉眼绝美的青衣少女。
“乐筱封！你混蛋！”
她敛眉，眉眼盈盈似一汪清水，小脸儿气得红扑扑的，可爱得很。乐筱封站在面无表情的那忻身边，依然笑着，眼神却没了服软的宠溺，他点漆如水晶的眼眸，清澈明净到不可思议。
“我们是不是过关了？”他笑眯眯地探着脑袋往石门里瞅，满脸的古灵精怪，让人哭笑不得，青衣少女灵犀子面色冰冷下来，“灵犀阵，魔由心生，感官成空。只有心如明净、思如菩提的人才能安然闯关。恭喜你们，闯过了山门。”
灵犀子声音冷漠地砸下，说实话，她真的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姑娘。她定定看着乐筱封，眉眼间尽是不服输，她咬牙，“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输了。”说一句自负的话，灵犀子自认和冰可人一模一样，可乐筱封是什么时候分出她和冰可人的差别？
一开始，这个娃娃脸的少年明明信得那么心甘情愿，没有半点挣扎。
如果是败在那个龙族少年，甚至那个昏迷到现在都没醒来的风神子嗣风离佑手里，灵犀子都不会不甘，可乐筱封分明是有弱点。
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只是偷偷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松懈下来。为什么就在他进石梦阵的时候，忽然间破了她的幻术？
对方笑眉笑眼，勾着那忻的肩，笑呵呵地催促：“开门开门！破阵还需要什么理由！输了就让我们赶紧进去，本少爷还等着大破神门呢。”
“乐筱封！”灵犀子大怒，她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家伙，现在开不开门，还是取决与她吧，难道他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吗？
铮然一声剑鸣，那忻的面色陡地冷厉如霜。
白痴都看得出这家伙不耐烦了，灵犀子对他有莫名的惧怕，如果不是因为任务在身，她根本不愿和那忻多呆一秒。
他身上，凝聚了太多肃杀与血腥气。
她想不通，她从识海中了解到的乐筱封分明是个贪财懒惰的家伙，让她惊讶的是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家伙，居然是岐山之主少瞳大人的徒孙。
第二个让她惊讶的是，像乐筱封这样的人，居然会有两个血统如此纯粹高贵的朋友。神龙那忻和风离佑怎么会和这样的家伙成为朋友。
然而，当他拥抱自己时，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作为“冰可人”才存在的，就是那样的拥抱，却让她心里莫名一软，让她沉溺在那种温暖中，甚至忘记两人是敌人，甚至想一直霸占他的拥抱。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灵犀子百思不得其解，再想下去，禁不住想到他的拥抱，她脸一红，绝美的脸蛋有一些懊恼。她一直喜欢那忻这样俊美的少年，为什么会对乐筱封，这样仅仅不过一面之缘的家伙起了好感？
“喂喂喂，你发什么呆啊？开门开门呐！”某人在她眼前挥挥小手，笑眯眯地继续发出惹人厌恶的噪音，那忻凌厉的眼神也冷冽朝她逼视。
灵犀子慌忙一挥右手，石阵大开，一条大路出现在众人眼前。乐筱封一声欢呼，第一个蹿了进去，那忻背着风离佑紧随其后。
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灵犀子眼帘时，灵犀子蓦地追上几步，大声地唤了一声——
“乐筱封！”
前面，某个娃娃脸的少年顿下步子，疑惑地回过头，歪着的小脑袋，可爱的笑容让灵犀子心里猛地一跳。
“神门凶险，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你……你要小心！真闯不过去，千万不要……不要硬撑！”她继续追上几步，大声地呼喊。后者回给她一个分外可爱的笑容，猛地伸出手，握了握小小的拳头。
两人越走越远，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阿忻有话想问我？”
“嗯。”
“你也在好奇，我为什么会忽然间破了她的幻术？”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乐筱封的声音虽然轻，却坚定不容置喙，“即便是再不想醒来，宁愿活在被她设下的梦石阵中，想到……其实，很多事情容不得我任性。”
“你很喜欢那个叫冰可人的女孩。”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因为风离佑的蛾毒未清？所以才放弃？”
“怎么会？我可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啊！而且，我只是想早点见到少瞳罢了！”乐筱封哈哈地大笑着。
那忻抿了抿唇，好半晌不语。
风吹起，撩起两人衣发猎猎。
那样的背影在夕阳余光下，只是看着，也让人莫名温暖。
良久，那忻清冷的声音轻轻传出，湮没在风中：“承认友谊，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也许。”乐筱封笑笑，迅速转了话题。那忻不再劝他，只淡淡掠了他一眼，依稀察觉眼前看似简单的少年，并非表面的简单。
乐筱封闭口不提自己来历，也不想和任何人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风离佑和自己，他也不愿牵扯上过多的关系。在他的世界里，似乎除了银子和食物，任何人都不可信任。
但友谊——
真的是不承认，就可以当作没有的吗？
这样一个看似热情可爱，实则冷心的少年，为何却偏偏管定了临安劫数？
破了山门，上山一路势如破竹。
其实，这一路上也不太平，占地为王的精怪倒也不少。但乐筱封就是有本事拉拢人心，妖怪精灵们也不在话下。他拉着那些精怪们，喝个小茶小酒，然后赌他个天昏地暗，赚了笔银子就可以叫它们乖乖放行。
他瞠目结舌看着这家伙游刃有余地直闯入纵云梯，除了一两个顽固分子需要自己用武力解决，其余的小精小怪来拦路也不足为惧，有某个脸皮奇厚又贪杯嗜赌的家伙，这一路通过得居然比喝茶吃饭还简单。
一路下来，乐筱封已被众小妖识为知己，在他离开去闯下一关时，众小妖无不泪眼相送，似乎和他是几八辈子的挚交好友。烧鸡温酒更是给他补足了营养，直到出了纵云梯，这小子半只鸡腿还没啃完。
就这样，两人过三关、斩五将，分外利落地在天黑前开了闯上岐山山顶。来到凌霄峰下。站在凌霄峰下，祥云环绕，九凤鸣天。巨大的红漆沉木门高耸如云，两人站在其下，就如同蚂蚁似的微薄渺小。
两尊身材异于常人的高大石像危立两侧，石像须发逼真，眉眼凛冽。他二人手持双戟，身穿百花战袍，威风凛凛怒视乾坤。
静默肃穆的凌霄峰下，遥遥似有梵音阵阵。
正是山癫，回望云深水长，缥缈恍若隔世。站在这儿，只觉纵云梯在云间荡荡悠悠，白鹤展翅旋飞，发出尖亮的啼鸣。再看一眼，顿觉头昏脑涨，险些跌落山峰。这一跌，必定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乐筱封含着一嘴的零食，抬头咋舌，“不会吧，这么大个门，就是传说中的神门？怎么进啊？”他的声音不算很大，回旋下，却如雷般轰隆隆地响起。
小家伙找着乐事儿，丢了吃到一半的鸡腿，眼眸发光地大声扩音：“喂——”声音层层叠叠，一阵阵拉长——
“喂——喂——喂——”
他笑呵呵地继续大声叫道：“少瞳！出来呀！”声音再次叠起传开，小家伙自言自语，听着声音在凌霄峰下层层叠叠，玩得不亦乐乎。
纵云梯的仙鹤被他聒噪的声音惊得纷纷拍翅，洒落一长串的清鸣，簌簌飞远。
那忻沉颜不语，伸手就要开门，被玩到兴头上的乐筱封一把拽住，“你干吗？”
“劈门！”
乐筱封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如果那么容易就被你破开，它就不会是岐山第一门了。”灵犀子不会骗他，连灵犀子都说神门不可硬闯，看来是有诀窍。
“那你说如何？”
那忻的面色已显阴沉，某人却毫无自觉，依旧得意洋洋，“凌霄门下，肯定有守门之将。只要把守门将找出来，让他们开门不就得了。”
那忻挑眉，乐筱封笑眯眯地一指守门石像，语调依然是痞气十足。
“你别告诉我这石像就是守门之将。”那忻眼神掠过，凌厉乍现，对这家伙越来越没谱的行为彻底惹烦，当下就欲直闯而入。乐筱封一头扎进巨大的红漆扣环门上，念念叨叨。他念得诘屈聱牙，那忻心下猛生一股烦躁，莫名不安
他正要制止，忽地，只听乐筱封“啊”了一声。
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面色陡地大变。这娃娃脸的少年当下拉住那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往后连换了数个身形，躲闪而去。
惊变陡生，“轰”的一声巨响，石像双戟沉沉砸下，威严的怒嗓似从天降——
“何方宵小，敢来犯神！”威逼的声音，沉沉掷下。刚才还危立门侧的两尊石像，蓦然似被触怒，舞动双戟，顿时虎虎生威的猛击而来。
双戟所过之出，石末纷飞，火星四迸，生生砸出无数个窟窿。
“乐筱封，你搞什么鬼？”
那忻怒吼责斥，猛一挥袖，一道强劲的水波霍然敛着狂涛怒浪朝石像疾阻而去，轰然间击起磅礴怒涛，水气氤氲。两人带着个拖油瓶狼狈逃窜，石像微微滞步，接连被水波击退数步，眼中怒焰大炽。
沉步所至，天崩地裂，大地震动。
两人被逼到数十丈外，乐筱封趴在栏杆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歇了几口气，忍不住郁闷反驳：“我哪知道少瞳居然会在红漆门上下禁门神咒！”
“他不是你师祖吗？”
“我只有师父，从没师祖。”话音未落，就听乐筱封硬声截下他的话，忽然生起气来。那忻听见灵犀子扮作的“冰可人”提过少瞳是二人师祖，心下微讶，为什么乐筱封一提到师祖这二字，顿失冷静？
如果说当初在岐山脚下，初遇灵犀子时，提到师祖，乐筱封眼中有纯粹的恨意与不屑。那么现在，再次提到少瞳时，他眼中多了分迷茫和不确定。
这让那忻心里不由生出些许疑惑。
那忻还想说话，乐筱封眼眸一闪，忽然拉着他继续险险躲过石像追杀。
电光石火，影摇步曳。不知道乐筱封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面色震惊，石像再攻来时，是有意还是无意，昏迷的风离佑竟从那忻肩头软软滑下，两道人影蓦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红漆巨门。
昏迷不醒的清秀少年，有着苍白的脸，安静的神色，竟便是中毒昏迷，也予人一种纯净安然的感觉。
他青衣摇曳，跌落在地，静然似失去呼吸。
石像守卫无比凶猛，双戟硕如石磨，狠狠朝无法躲避的风离佑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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