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艳蛇
原来,收到竹筒里的,名唤鬼艳蛇。貌似毒蛇,事实上却是修罗场中怨念化做的厉鬼。这种幻化为蛇的厉鬼有多么可怕,已非三言两语可以道破。
鬼艳蛇喜食人血,人脑,所携怨念可以令触其气息者血管爆裂而亡。据说,这种修罗场中的怨念幻化而成的厉鬼,所咬之人,皆会化身妖物,无心念意志,四处杀人。被他吸干血液脑浆而死的人,则会成为骷髅僵尸,魂魄成为不死亡灵。
刚才别看他收得轻巧,竹筒在手时,乐筱封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到现在还“怦怦”骇着。
若没猜错,放出鬼艳蛇的方向,带着浓浓腐肉的尸气,合该是棘手的尸魔。单一个鬼艳蛇已经可以为临安城带来毁灭之劫,何况尸魔。
没有人知道如何收服尸魔,也不知尸魔出没的地方会带来怎样的危难。这种上古时期的魔物,在道家经卷中,代表的永远是令人生骇的四个大字——在劫难逃。
不过,他也不会傻呆呆地等别人来打。狡黠地笑了,小家伙悄悄瞅了瞅自己握紧的手心,眉眼中满是张扬得让人忍无可忍的得意神色。
怎么看怎么像——吃饱喝足的小耗子。
那忻没有发现,刚才乐筱封拉住自己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纤秀的手腕上扯下了一条系了红线的圆润珠子。
从巷子到悦来酒馆,不过一盏差的路程,这一路走得却不平静。从两人跑出小巷后,不时地有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是陌生人追着两人不停喊打。
没一会儿,零星的人影渐渐有新的人群加入进来,汇聚成一条长龙,追了好几条街。连着过路的小猫,流浪的野狗也跑来凑凑热闹追过去。
一时间喧闹的人声夹杂着猫叫狗吠鸡飞蛋打,滚滚灰尘“扑扑扑”地扬在众人身后久久不绝。
乐筱封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那忻:“你该不会惹上什么脏东西吧,怨气冲天,不然那些人怎么追着你就要打啊?”
后者嗤之以鼻,跑了几条街,雪白的衣衫上依然干净如昔,看不出半分急促的模样。反而是乐筱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清秀讨喜的娃娃脸上东一抹泥、西一块黑,狼狈得就像是在泥巴地里打了个滚。
东街的王大爷、西街的刘姥姥都拄着拐杖满面怒容地一拐一拐地追着,口齿不清地含着没牙的舌头,喊着口号,“嘿,看那两倒霉孩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忽闻此言,那忻的剑“蹭”的一下,寒湛湛地闪着凌厉杀意,倏地出鞘,却被乐筱封“啪”地按了回去。
晶亮的圆眸倏地张大了,那孩子撇撇嘴,不可置信地白了身边杀意勃然的少年一眼,大声嚷嚷着:“哇,你不会想劫财害命吧,拿刀干什么?”
拉着那忻,他没命地往前跑,不动声色地拉开他拿剑的手,看似无意,却分明不给他出手的机会。
远远地,就看着两个孩子在前面跑,后面追着一大堆的人,灰尘滚滚扬起了一条街。
倏地,撞翻几个水果摊子的那忻顿下步子,乐筱封什么也不看,蒙头往前跑,还没反应就撞了到他倔强地挺直成一条孤傲流利的线条的背脊,“哎呦”一声,捂着鼻子就跳了起来。
“嘿呀,你倒是跑啊!”
拉着那忻冰冷纤秀的手腕,乐筱封气急败坏。
没多一会儿,他就没话了。前面堵着数十个身着白衣的人影,看不清面目,寒恻恻地发出阴冷的笑声,乐筱封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是鬼上身!那么多,要么杀、要么被它们杀死!”
耳边突然传来那忻冷漠的声音,抬头,是那忻冷峻如冰的眸光。在这生死关头,那忻对当下的形式看得显然比乐筱封清楚,也深深明白此时他们陷入了怎样的险境。
那些街坊邻里,平常和蔼得很。看这前堵后追的架势绝非一时想出的招数,分明是鬼上身!
可他没有想到,那幕后的主使,居然会直接用阴气正盛的不死厉鬼在前面堵住他们的路。
临安百姓后面死死“咬”着他们不肯放松,前面又是不死的厉鬼,若是开战,“他”想看百姓们是如何的被自己所杀。
此时,摆在眼前的只有两种选择。
若不动手,无法赶到悦来酒馆去救唯一可以驱使风神的驱魔师风离佑,迎接他们的是临安城无可避免的劫数。
若要动手,这密密麻麻围上的人群分明占了临安大部分人口,杀了他们还是等于毁灭了临安。
好深沉的心计,好周密的计谋!
现下,他只有一点想不通了——
临安的百姓到底如何惹上那幕后杀人不眨眼的主使,竟让“他”如此不计代价、不留后路地欲将临安城毁灭于此!
洞天石府。
随意放下左手所拿的竹箫倚在身后石壁,儒雅不凡的年轻男子半敛狭长犀利的眸,修长白皙的长指有节奏敲打在刻满古朴石纹的地面,显得极是闲逸。
在他脚下,伏跪着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纤瘦少女,叩首在地,双手贴紧冰凉的地面,不敢抬头。
“属下无能,请主上降罪。”
年轻男子睁开了明澈的眼眸,漠然语调分不清是喜是怒,只淡淡问着:“修罗使者月琏,你何罪之有?”
他的眼眸,清冽有如寒夜般纯净的乌黑,瞳仁中流转着瞬息万变的星光,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越发明澈则越发深邃。
咬紧苍白无血色的唇,少女不敢隐瞒,一字一句答:“属下无法偷到乐筱封的伏魔石献给主上……”
话音未落,长长拖在地上的雪白纱幔倏地此起彼伏飘荡起来,凌厉的风声哗然响起,“轰”的一声巨响,伏跪在地的少女生生被一阵狂暴的劲风卷起,重重摔在地上。
不及抹去唇角殷出的点点鲜血,月琏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个狂怒尖锐的女声赫然扬起:“你说什么?你没有夺走乐筱封的伏魔石?”
声音急促且骇然,一个倏忽,原本侧立一边妖娆妩媚地笑着、欲看好戏的美艳女子已一脸狂怒地出现在月琏身边,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啪”的一声就掴在少女清稚苍白的面颊。
默默受了她这掌,月琏知道凌若雪从来是主上最宠溺的下属,不只因为她能力非凡,更是因她生得倾城绝艳,这般的姝容,让人不自觉就会心生好感,也不管她真实的原形乃是诡诈且危险的尸魔了。有主上撑腰,凌若雪只要不杀了自己,无论怎么羞辱她,主上也不会多说一句。
敛下不服的眼神,月琏不卑不亢答着她的话:“乐筱封极是机灵,从不靠近于我。我曾想过借他身边的那个白衣少年来取伏魔石,却发现那少年邪魔不侵、遇水则灵、遇风则威,属下怀疑他……”
“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你反正是没有偷到伏魔石!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成功有机会接近乐筱封,我放出了鬼艳蛇!鬼艳蛇被他收了,可是你居然告诉我你没有偷回伏魔石?”凌若雪美艳绝伦的粉脸上一片怒意,尖声控诉着。
出手一连串黑色散发出浓浓腐尸气息的闪电,直打石墙边纤瘦略显稚气的少女而去。月琏知道被这闪电击中,轻则至残,重则魂魄不聚化为厉鬼不得超生。脸色当下“刷”地惨白起来,来不及躲避,往事如潮涌般席卷而来,她忽然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她要死了吗?蝇营狗苟,多活了三百年,她原来算是赚到了。
否则,当年在东海渔村,作为村民们视之妖物的她,连生她的父母都遗弃了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早该死在龙王庙的祭奠中呵。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
架得高而结实的木堆,双手反绑在篝火架上清稚而苍白的少女,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振臂高呼“烧死她”的愤怒村民们在那双火红色却异常清澈的瞳仁中,被泪模糊了、模糊了,天地间只剩下焚烧一切的熊熊烈火,轰轰烈烈地焚灭乾坤……
凄然而笑,那天篝火架上临死,她心里是不甘与骇然。今天依然是临死,她只是打了个寒战,可心里已经不留遗憾了。
是呵,那天路过东海渔村的主上看她可怜,降下了一场狂风骤雨驱散了村民,熄灭了火焰救出了她,并且教她修习法术,让她以寻常一介凡人之身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
可今天呢,没有完成主上的任务,纵然现在不死,也没什么好后果吧。
她知道主上对于失败的下属的惩罚,她不愿面对主上失望的眼神与责罚,现在死去,对她也许便是最好的结局吧。
月琏闭紧眼,正打算接受携着毁灭一击的闪电。
眼见着闪电即将袭上她纤瘦的身子,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纱幔后看似睡着的年轻男子微微弹指,不动声色地把那道携着滚滚雷声、声势浩大的一招轻易化解。
微敛斜插入鬓的剑眉,俊美有如天人的男子骤然清叱一声。
“不得放肆!”
清雅的声音里暗敛着隐隐的愤怒,凌若雪一口闷气不及舒缓,憋在心口,几步上前,不甘地嚷嚷开了:“主上,为什么不让我教训教训这个妖女?她害得连鬼艳蛇都被乐筱封那小兔崽子收了!”
“谁准你私下行动了!”轻描淡写的一句,堵住她所有的不甘。
他早派了潮生带人去拦截乐筱封,让他无法赶到悦来酒馆去助风离佑。凌若雪私下行动,虽不曾成功,但是于整个计划却无甚影响。
他轻描淡写,于她而言却是当头棒喝!
她是私下行动,但损了夫人又折兵,难道月琏不该负一半责任吗?凌若雪倏地重重踢了身下那瘦小纤弱的少女一脚,怒声暴吼:“我连鬼艳蛇都被那死小鬼给收了,你为什么没有得手!为什么?”
她不甘!一百万个不甘!鬼艳蛇并非凡鬼,她费了三千年的功力,用尽手段,好容易才降伏了那等厉害的鬼怪,靠着它,平日里杀人或是吸血,更是无往不利。
可此遭还没出征,鬼艳蛇居然被人收了,而且伏魔石她也没能取到,她怎能甘心!
被她一脚踢断三根肋骨,月琏“哗”的一下吐出口鲜血,原本明澈的眼眸里袭上几抹痛苦的颜色,微微闪了下神,她咬咬牙勉强站起,清稚的声音淡漠如瞬间即逝的轻风,强忍着椎心的疼痛,她一字一顿道:“属下怀疑,乐筱封身边的白衣少年,不是人。”
“不是人?他不是人难道还是神仙还是鬼怪啊!他身上没有仙气,没有妖气,他不是人是什么?”
凌若雪怒极,一口气又踹了月琏几脚,直踹得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依然不解气。
“够了。”俊雅男子的声音忽然扬起,阻住了凌若雪接下来的泄愤动作,话音陡然一转,他几步走出纱幔,修长的指扣住月琏尖尖的下巴,半蹲下身,好奇问她:“你刚才说,怀疑乐筱封身边的少年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属下怀疑,那少年的真身是龙。”
乍闻此语,年轻男子明澈照人的眼眸中迅速闪过抹不可察觉的惊诧,似有迟疑,他眸光陡然一凛,语气急促、沉声喝问:“那少年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禀主上,他叫那忻。”
听闻这个名字,男子面色倏地大变,骤然折断左手所握竹箫,那俊俏白皙的面上霎时间一片铁青,心底如泼冰水、寒彻骨髓,失声惊道:“怎会是他!”
临安城西,日落。
战战兢兢地扯出个极灿烂的笑靥,乐筱封伸出手,大声地朝拦住他们去路的大爷大妈们问好。
“大家晚上好啊,都吃过了没?”
那忻绝美略显冰冷的俊脸上浮现稍许嘲弄的神色,低声暗斥:“笨蛋!”
要知潮生手下鬼差虽多,却不能通通发动侵附人身,否则鬼气冲天,将惊动各方各界的修法道师,届时众人皆往临安,必会使主上的计谋无法实施。
这追着两人跑了好几条街的,有些是鬼上身,还有些完全是听着大家都在喊打,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于是跟风前来的。
跑在最前面的,便是南路杂货铺的张大爷,人家年龄大是大点,一见大堆人都追着,还道什么事儿,手脚麻利地“噌”地就蹿到了最前面。
看到前面那脸蛋儿脏乎乎的半大孩子笑眯眯地朝自己打着招呼,张大爷心里一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就“热心”地对起话来。
“都没吃呢,这不,追过来了!”
旁边的人都顿下了步子,后面的人不明就里的,还没反应过来,前面的一停下来,后面的立刻前赴后继“哗啦啦”摔做一团,“哎呦哎呦”的叫痛声、抱怨声不绝于耳。
没一会儿,乐筱封的话就被热心的追随者传遍了整条街。
这个说:“吃过了没?”
那个道:“晚饭还没做呢!”
一时间,街上没有被鬼上身的众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拉起了家常,然后开始好奇追到这里到底是来干啥的。你问问我,我问问你,发现这个问题——
嘿!还真没谱儿。
上前仔细一瞧,这笑眯眯的孩子,穿着一身华服,只是脏了点,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让人欢喜。旁边的那个呢,一身白衣欺雪,眉眼儿俊俏的比女孩子还漂亮,浑身不觉中散发出的寒气,让人心颤。
乐筱封挥挥小手,活力十足地招呼大家:“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如果没吃,就回去吃饭了吧。瞧瞧,都这么晚了呵!”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冷冷在心里笑着,那忻没揭他的底。双手环胸,两人背靠背,他面对着数十个阴寒四溢的索命厉鬼,寒星般亮得惊人的眼眸,闪烁着凛冽的杀意寒光。
用胳膊肘撞撞身后身材颀长的绝美少年,乐筱封干笑两声和他讨论:“嘿,兄弟,你一个人能搞定吗?”
反正,能不能搞定,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了。
“你觉得呢?”
“那就是说没问题了。”
既然让他说,那他就不客气了。
哈哈……
话音方落,不等那忻回答,还没反应,后颈忽然被人贴上张黄符。娃娃脸乱没正经的少年乐得屁颠屁颠,一个“哧溜”爬到旁边一颗大树上。
在树丫上坐稳,小东西兴高采烈对着树下那个被包围得密密麻麻的少年,挥舞着没啥力道的小拳头,乐呵呵地大声打气。
“兄弟,好好教训教训这群妖魔!让它们知道咱们兄弟的厉害!”
咱们兄弟?
是兄弟会在这时候跑到安全的地方躲着吗?
倏地伸手去拔腰侧长剑,那忻亮得惊人的冰眸中闪过抹骇人的杀意。是的,他不介意用武力解决问题。临安的居民与他何干,只要通通杀光,看谁还敢阻拦!
手还没拿到长剑,他后颈所贴的黄符骤然发出绚目的金光,无形的电波似绳索般,牢牢将他浑身捆住无法动弹。
该死——
怎么会这样?
额头爬上三条黑线,黑压压的一片乌鸦从他头顶飞过。
“乐筱封,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怒声暴吼,那忻满脸铁青,咬牙切齿忍不住把那成天不干件好事的家伙碎尸万断。
偏偏树上那孩子依然笑得灿烂无比,眨巴着圆亮的黑眸,无辜摇摇头,“只是定身咒啦,你不要这么生气嘛!”
天,那忻生气的模样好恐怖!他还是不要和他玩了。
打定主意,小东西一个忽悠,“噌”的一下从树上蹿开老远。回过头,夜色在阴森阵阵的鬼气中朦胧成一个白骨嶙峋的死亡骷髅。
聚蚁般的鬼怪与“人”群,渐渐缩小包围的圈子向中心处那个一动不动的绝美少年一步步逼近,发出骇人的笑声与寒气。
乐筱封蒙住眼睛似不忍再看,“好心”地、富有“同胞同情心”地,在嘴里念念有词:“兄弟挡住挡住哦,明年此时我给你烧香啦,我先闪了!”
在身后那忻狂怒的咆哮声中,娃娃脸、看似天真无害的倒霉孩子“哧溜哧溜”抛开身后“人”群,直冲西街悦来酒馆而去。
街景,在他身后渐渐融合成一片漆黑森森的夜色。
独留下那忻一脸铁青被定在地面,熊熊燃烧着怒焰的双眸冷冷瞪着汹涌而上的鬼怪们,咬牙切齿在心底把乐筱封咒了个一千遍。
只是定身咒!面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鬼怪们,他居然好意思说出“只是定身咒”这么让人抓狂的解释。
他发誓,他逃出来后,一定要把那小子凑得满地找牙。
龙吟霍然泠泠扬起,霸道的龙气在临安城上方显出不凡的云气,一尾金光闪闪透出威武之气的神龙倏地从平地上倏生的浓浓云雾中横空而起。
又是阵龙吟惊天,贯穿碧落黄泉,凛凛正气的龙吟惊醒了神志不清的人们。那些依附人身的附身鬼嚎叫着从众人天灵盖中逃逸而出。
雷电风雨霍然大作,飞沙走石蒙住了众人的眼睛,只见得屋顶的瓦片与随意摆放路边的陶瓷罐子被狂风卷到天上,哭爹喊娘的声音湮没在自然界的雷声雨声风声中不绝于耳。
最让人生骇的还是近在咫尺的鬼面害人的怪物们,它们发出尖锐的怪笑,朝着临安城的百姓们袭击而去,残忍地杀死他们,吸食着他们的鲜血。
倾盆大雨淅淅沥沥地降下,鬼怪们杀死的人们流下的殷红鲜血混在淅沥的雨水中,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息。不时有逃避不及的人们被杀死,他们的头颅被怪物们无情地揪下,“喀嚓喀嚓”嚼骨食肉的声音让人心里发寒。
行动迟缓的老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疯狂逃亡的人们汹涌着踩在他枯瘦的脊梁上逃窜而去。年轻的母亲与儿子被潮水般的人群冲散,这位母亲就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往回寻着,追上的怪物们砍下了她的头,把它丢在空中作为取乐。
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回荡在雨夜中,闻者心惊。
天空中的神龙似不察人间的疾苦,依然降下了惊天骇地的狂风骤雨,咆哮着在云层中翻滚着,闪亮的金鳞在暴风雨中显示出别样的威仪。
就在怪物们杀人取乐的时候,一个身穿血红色盔甲的颀长身影,站在山丘似的尸体上,狂肆的黑发在风雨中猎猎而舞。冰冷的血眸,张扬邪肆的面孔在血腥处处的修罗场中越发俊美,也越发狰狞。
一个闪电打下,照亮了他深邃的五官,赫然显出了他左颊上滴血般的十字疤痕。
后世被称为“暗王”的司沐勒在临安天劫之前,从没失过手,但这次他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他如果没有派潮生来拦截乐筱封,临安城的历史也许将会在此时结束。
或者说,乐筱封如果没有说服那忻帮助自己去救风离佑,他不曾用定身咒定住那忻,使怒极的那忻未能现出真身的话,那么司沐勒的计谋没准会获得令他满意的结果。
可惜,司沐勒千算万算,算错了神龙那忻居然会和乐筱封在一起。
看明了此人,空中的金龙怒吟一声,霍摆金尾,霎时直直朝地面密集而聚的人群冲来,贴着疯狂逃命的人群们的头顶如闪电般攻向站在山丘上的俊美男人。
“轰”的一声雷响,暴风雨中万物瑟瑟。
携带着雷霆之势的神龙,发出滚滚惊天动地的长吟,合抱数人粗的大树在龙吟中发出痛苦的颤抖。
山丘上俊美的男子却浑若不觉,千钧一发之际赫然回头,只见得一尾神龙直直朝自己怒吟攻来,浑身一颤惊出声冷汗,在他所在的地方立刻喷射出浓重的黑雾。
黑得发亮的鳞片、炯炯有神的眼睛,一条麒麟角鹿腿的类大蛇生物惊惶地被金龙所喷的龙息迷伤了宝石般硕大的眼眸,地面上作乱的鬼怪们触及神龙的气息,立刻“孳孳”化做一团团烟雾,消散不复。
临安城初遇大劫的百姓们哭爹喊娘着没有发现身后的魔鬼们已经统统不见了,依然慌乱地逃窜着。风雨愈烈,打在人们的脸上身上,痛得发慌。没人注意到这些,依然尖叫着撒丫子逃得飞快。
这次乍来大劫逃脱出的人们,一个个练就一双飞毛腿,之后的数十年后依然不改其劫后特长。据说,曾经有个年轻力壮的健康小伙计抢劫了一位须发花白的花甲老人,却在得手后的狂奔的五十米距离内,被闪电般追来的老人一溜烟拦住了。
就在老人得意洋洋地想拿回自己的包裹时,却被小伙一拳打得鼻血直流跌倒在地,浑身颤抖地在地上呼救,大夫赶来的时候,小老儿腿一伸,不瞑目地上了西天。
可怜他到死也没能把自己的包裹拿回来,抢劫的家伙早在老头儿倒地之时,逃之夭夭。
这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龙蛟之战,如火如荼!
后世解析——
此一战,关乎龙蛟争霸,注定了要被写入群仙战谱。除了当事人,谁又知那一战何等惨烈,死伤的临安百姓何其之多。
数百年后,风离佑问到早已荣登仙班的神龙那忻,问到他眼睁睁看着临安百姓被黑蛟所带领的鬼怪们所杀害,为何隐忍不动,那忻冷冷睨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不曾言语。
后世初窥仙道的修真之人对他的反应有了极为丰富的想象。
《龙之圣主——那忻》中解析当时情景,有了如下的一篇文章——
“当时如果只有‘胆小怕事’、‘贪生怕死’、‘毫无建树’、‘无甚专长’、‘脸皮厚过城墙铁臂’的天字第一号的‘偷袭者’乐筱封在场,怕是死尽临安百姓,也无法阻止这场黑蛟带来的劫难。
圣主心怀慈悲,强忍着内心的苦痛,没有在鬼怪们初杀临安百姓时便开始攻击它们。他忍辱负重,保存实力,终于在黑蛟现出真身的时候给予了他致命的一击,这才没有放‘蛟’归山,给临安百姓带来无穷的后患。
由此,我们看出了伟大的圣主是何等的智慧,怎样的慈悲……”
在这篇解析中,不难看出崇拜圣主那忻的龙族子民对乐筱封偷走他们圣主宝贵的龙珠是多么的气愤,对他偷袭圣主的行为是多么的鄙夷。
这便是那忻和乐筱封分明是好友,但乐筱封与龙族的子民们却呈水火之势,永远不合的根本原因,无论神王如何调节,都无法让龙子龙女们放下对乐筱封的仇恨。
在《逍遥仙传》中,有着与《龙之圣主——那忻传》截然不同的解释——
“逍遥仙乐筱封慈悲智慧,先用定身咒使得龙王那忻不得动弹,憋足了怒意,这才有了而后的龙吟驱鬼,一击杀蛟的壮举。有着预知能力的逍遥仙,预见了杀蛟时将要牺牲无数百姓,这才离开那条被凡人称呼为‘红汐’的街道,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不忍卒睹……”
历史,总是容易美化英雄。身为那忻的好友并且是当事人的乐筱封,对这件事反而更为直观且真切地了解。
为什么要用定身咒封住那忻,然后离开?
那还用问,鬼怪那么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何况,那忻那么厉害,如果不用定身咒,他还闪得了吗?被那忻那家伙逮住,还不玩完!
为什么看见鬼怪杀人,那忻隐忍不动,反而在黑蛟潮生出现的那一刻,发出致命一击?
哈,这个问题最简单了!那忻那小子从来没血没肉没心没肺,就算一万个人死在他眼前,他眼皮眨也不会眨一下!反正冷血惯了,不关他的事,少爷他没必要管!黑蛟潮生如果不是因为左颊的十字疤痕太碍眼了,他也不会多管一下闲事。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是出自什么原因才出手,在后世的研究中,证明了他们当时的所作所为,即使是在厉害的神王或是谁,也无法将伤亡减至最低,做得如此漂亮。
所以,在仙界和龙族,他们是被写入历史的永远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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