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之后,我缓步走到超市,看着熟悉的招牌和感应门,心中感慨万千。
几个月前,我带着赫赫来到禅城,这里是第一个收留我们的地方,虽然最终离开的时候难堪了些。
就在我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我扭头一看,小张正在感应门那边对着我笑。
她走出来,热情地拉着我的胳膊说:“林姐,你怎么回来啦!来来来,快进来坐坐。”
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我便由着她把我拉进了超市。
刚刚坐定,小张就打开了话匣子。她先是问了问我的近况,我不想说太多,便推说过得还凑合。
小张笑着,像是了解什么内情似的低声说了句:“林姐,你肯定过得特别好,我都看到送你过来的车了。”
紧接着,她还告诉了我一个令我非常吃惊的消息。
她说,在我离开超市之后不久,整个公司都被别人收购了。然后收购的第二天,李经理和小陈就被双双开除。而且,据说被开除之后,李经理和小陈四处碰壁,根本找不到工作,万般无奈之下,前两天两个人一起回了老家。
听她这么一说,我马上联想到那天在商场小陈对我的刁难和李经理看到莫牧勋时候那种紧张害怕的表情。而且,黎斐也曾跟我提过,莫牧勋收购了这家公司。
原来,如此。
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叫感动的滋味儿。
莫牧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让我越来越摸不透……
回到别墅,莫牧勋竟然已经在家了。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个方盒子,像是什么电子产品。
听见我回来,他只是抬眼看了看我,然后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报纸上去了。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他身边说:“谢谢你。”
他头也不抬,回道:“你昨天说过了。”
我摇摇头,“我谢的,是你帮我出气。”
莫牧勋这才抬起头,不过脸上还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哦,你去超市了?”
“嗯。”我点点头,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努力想看出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只可惜,他不再跟我说话,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报纸上。
我叹了口气,放下包准备去厨房做饭。
快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莫牧勋带着一丝暗哑的声音传来。
他说:“做完饭试试新手机。”
他的话音一落,我突然感觉一直紧紧地护在我心头、胸口的铠甲“嘭”地一声碎成了渣渣。
在离开程锡朝家的那天,我把sim卡扔进了垃圾桶。所以这些天来从来没有用过手机,没想到莫牧勋竟然都注意到了。
我看着莫牧勋,而他始终专注地看着报纸,对我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苦笑了一下,对自己说:林浅秋,别傻了。对他来说,安排孩子上学,开除伤害你的人,给你买个新手机,根本就是勾勾手指一般的轻巧容易。你何必在这些事上灌输太多的主观感动呢!
想清楚之后,我强迫自己拾起那些碎落的铠甲,重新装备起自己的身心。
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傻得去自作多情,但我还是花心思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而且我还给自己的这种行为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帮了我,我回馈给他一顿饭,仅此而已。
看着莫牧勋一口一口地吃着丝瓜酿,我想大约我做的这些饭菜正好符合他的口味吧,不然他怎么会一顿饭吃掉了三碗米饭和四个菜……
吃完,他擦了擦嘴,状似无意地问了我一句:“午睡吗?”
我的心跳马上漏了一拍,以为他又有要求。我赶紧摆了摆手道:“不睡,不睡。”
“嗯,那就陪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站起身,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往外面走去。
我只好快步跟上。
没想到,他带我来到了海边。
当时,喜欢禅城,就是因为这里风景宜人,气候温润。可实际上来了之后,倒真的没有好好来看过海。
春的尾巴,夏的前奏,阳光已经有些热烈,照在海水上,泛着淡金色的光泽。耳边是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脸颊是微润的海风拂过的温柔。
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本想通过这种方式放松心情的我,却仍旧憋闷的厉害,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第一个带着我来看海的男人,居然恰恰是摧毁了我所有自尊和自爱的男人。
正在我对老天爷的这种安排感到愤慨又无奈的时候,莫牧勋突然缓缓地开口。
此时,他站在岸边的礁石上,显得愈发高挑挺拔。
海风把他的声音灌入我的耳膜。
他说,莫家是以重型机械制造起家,早年发展的时候,依赖于付家的远洋航运把那些重型机械运往海外。一来二往,莫家和付家便成了世交。但是,做生意,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有绝对的利益,这几年莫家和付家也仅仅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而他现在要在禅城建设属于莫氏的航运码头,然后彻底摆脱付家对运输途径的管控。
我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原来莫牧勋在禅城收购的那些百货和超市只是一个幌子,而他真正的目的是要甩掉他的岳父一家。
我不明白,为什么莫付两家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了,他还要和付青岚结婚。我更不明白既然已经结了婚,他为什么还要对付自己的岳父。
而我最不明白的,还是莫牧勋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想了很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也许,可能,他只是没有人可以说话,然后就想像那天晚上一样,让我做一个沉默的树洞。
于是,我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讲完了那些事,莫牧勋便不再说话,沉默地带着我沿着海岸边走了很久很久。
回程的路上,他特地绕道接了赫赫回家。
经过了去儿童乐园和安排学校两件事之后,赫赫对莫牧勋的惧怕已经少得微不足道了。
他在车上不停地跟我们讲着在学校的“奇遇”,还时不时地主动跟莫牧勋说话。
莫牧勋虽然有时回答,有时沉默,但好在并没有太冷场。
看着赫赫和他的关系渐渐融洽,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