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宫清看起来有些陌生。
白桃绞住眉心,怔忪地将他望着。
“大师兄……你……”
白桃胸口陡然升出一丝害怕的感觉来。
宫清的眼睛好似能够喷出火来,将她整个吞噬掉。
之前的他,可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即便会冷言冷语,可也不从用如此炽热的目光瞧着她。
瞧得她胆战心惊。
“小桃子,为什么你就不肯听我的话?”
宫清眼底的暗流倏忽逝去,影着白桃惊惶的眼神。
“师兄是说我不该这样擅自来摘果子吗?桃子知错了。”
白桃不适地想要移动下身体,却被宫清压得死死的。
宫清身穿甲胄,身上重量增了不少,再加上灼热的呼吸,白桃感觉有些奇怪,尽量偏头避开。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宫清的眼神又黯了黯。
“你就这么讨厌我?”
白桃茧眉耸起,急忙解释,“不是的师兄,只是,只是……你压得我好难受。”
她尽量不去看宫清的眼睛。
那双蓝色的眼眸好似一个巨大的旋流,看一眼便会被搅进去。
注意到白桃额间散发落下,宫清用手指温柔地拂去。
他指尖冰凉,白桃身子颤了颤。
宫清失落地垂下眼睫,月脚落在上面,似是晨间的霜露。
“起来吧,地上寒凉。”
宫清起身,别开视线,没有再去凝着白桃。
方才的他又冲动了。
只因她遭遇危险,险些滚落山崖,想起来就后怕的宫清,就有些失控。
宫清从来没有想过,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在白桃面前,曾经的坚持跟骄傲,却被自己尽数打碎。
他无时无刻不担忧她,只要她有任何危险,他便会不受控制地发狂。
宫清忽地感到头痛,用两根手指掐了下额头。
“师兄,你难受吗?”
白桃忧心地凑上前来,眨闪着水润的眼睛,担忧地将宫清望着。
由于长时间的跋涉,白桃容色稍显苍白,一双动人的桃花眼,弥着浓浓莺华,仙姿佚貌,楚楚动人。
宫清一时有些失神,怔怔将白桃望着。
“师兄?”
宫清恍然回神,连忙说道:“我没事,让小师妹担心了,走,我们回去。”
“看师兄脸色不大好,我方才已经睡过了,大师兄都没有睡。待我们吃完了烤山鸡,师兄也稍适休息一下吧。”
“那也好。”
宫清眼神飘渺,脑子里思绪很乱。
吃过了烤山鸡,白桃在石头那边躺下,宫清自动睡到另一边去。
宫清侧着身子,呆呆地看着石头。
不知道另一边,白桃是否睡得安稳?
夜晚的山林不时会响起虫鸣,甚至还有野兽的吠叫。
一丈外的篝火还在燃烧,驱散了夜晚山林间的寒意,望着迸跃的火光,宫清始终毫无睡意。
一个想法,始终盘旋在脑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小桃子,你对那容天玄,是如何想的?”
他担心的是,白桃到达忘水,顺利见到容天玄。
而容天玄依靠龙眼石的帮助,修复经脉,如此一来,势必会对白桃感激。
就算是对她没有任何的感情,可在救命之恩面前,怕是任何条件,任何付出,他都会答应下来。
宫清担心,自己一心呵护的小师妹,一入宫门,悲喜就只为一人所动。
他不敢再想象下去。
听到“容天玄”三个字,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白桃,一下子清醒过来。
“师兄,你可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了任何人。”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白桃还有些羞涩。
“师兄知道了。”
宫清感到身体燥热,翻了个身。
然而,从翠屏山上回来开始,白桃的行为就有些反常,不仅是宫清,就连庄羽墨都有所察觉。
而巫湘早就知道了宫清的心意,看向他的眼神,每每总是暗含着担忧。
白桃咬住手指,心思煎熬,“我是对容天玄动了情不错,可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绝无可能。”
宫清眉眼重重一跳,有些意外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为什么?”
“师兄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师妹要的,是一心一意的感情,绝不容许第三个人甚至是第四个人的存在。”
说到这里,白桃黯然垂下眉眼。
容天玄不仅有皇后庄汝蔓,甚至还有三宫六院。
曾经,白桃在影视剧跟言情小说中也看到过,身为帝王的男主深爱女主,甚至为她散尽后宫。
那时候,白桃还会痴痴地笑。
可如今,她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她甚至不知道容天玄对她究竟是否有感情,从最开始,他们就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宫清若有所思,暗忖许久,才低声道:“若是有一个,一声只愿与你相伴到老,你是否愿意?”
白桃抿唇一笑。“大师兄,师妹并不觉得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况且,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男权的世界里,女人是玩物,是消遣,面对更多的选择,谁又会愿意与一人相携到老?
夜风来,宫清身上衣袍簌簌。
他想说,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想说,在师兄眼里,你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想说,从三年前开始,心里便种下了想要与你相濡以沫的种子。
如今,种子生根发芽,焕烂盛大,似乎马上就要无法控制的突破壁垒。
尤其是,每当看到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忧心难过。
石头另一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宫清没再说话,阖了眼睛。
眼前,花团锦簇,绚丽灼灼。
轻雾如纱,曳曳流动。
白桃吃惊地望着周围的景致。
“这是哪儿?”
忽然,一阵悦耳的琴音响起。
似风落山涧,似云过沧海。
眼前,清光乍现。
白桃不适地将手搭在额头上。
她眯了眸子,诧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影。
此男穿着一身水般流动的衣衫,明光烁亮。
望着那张出尘绝丽的面容,白桃有些怔然,熟悉的感觉满溢上来,充斥在胸口,暖暖的……
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男子唇角带笑,隔着灿烂的花海,柔柔将她望着。
那团团粉白,犹如云锦的颜色是……杏花。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凝望着彼此。
白桃眼眶周围逐渐声热,熟悉的感觉,让她又爱又惧。
男子缓缓走上前来,身上衣衫潺潺流动。
那张明丽的面容,愈发清晰。
白桃抬头将他望着,身上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男子单膝跪下,恭敬地垂下头去,“您终于回来了,我等了您两百年……”
白桃胸口紧窒,涨闷的难受。
两百年,他在这里等了她两百年。
白桃环伺周围,见飞花漫天,清光刺眼。
男子雪一样晶莹冰凉的头发,垂在白桃脚边。
“你是……这里是哪儿?”
她头疼的难受,记忆纷涌,却记不起来。
男子声音淡淡,好似雪落无痕,“我的主人,这里是忘水,您出生的地方。”
奇异的画面忽然涌上白桃的大脑,这一瞬间她似被夺走了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
听到宫清焦急地呼唤,白桃猛然睁开眼睛来。
“小师妹,你做噩梦了?”
宫清心疼地将她望着。
白桃流了一身的冷汗,将衫子都打透了。
她看了眼周围,惶惑地抓了宫清的手臂,“大师兄,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宫清看了眼白桃的手,能够清楚地感觉,她的身子在发抖。
“什么样的梦?”
白桃坐起身,轻轻地扶住额头,她感到梦境是如此的虚幻,又是如此的真实。
她将梦里面发生的一切,全部如实告诉了宫清。
宫清眼底,似有星火闪簇。
“小桃子,别多想,那不过是个梦。”
“可是,那个男人看起来好真实。而且……那张脸好熟悉,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白桃的手加重了力道,紧握着宫清的手臂。
似有阵急流从他身体内闪过。
“大师兄,忘水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原本,白桃对忘水并不了解,而此刻,她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梦中的男子说,忘水是她出生的地方……
而且,还是在遥远的两百年前。
宫清让白桃靠在石头上,望了一眼远处,幽幽说道:“忘水曾经属于乾仁迦族。这个神秘的部族是整片大陆上最古老的民族,传说非常强大,但却过着隐世高人的生活。他们一生生活在忘水,不曾离开。直到五年前,乾仁迦族被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白桃胸口猛地一阵,强烈的感觉席卷上来,似要将她整个撕碎。
“小桃子,你怎么了?”
宫清心中忡忡,担忧地将她望着。
“乾仁迦族消失了?”白桃声音颤抖,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突然产生如此悲愤的情绪。
“消失了,你可知道,乾仁迦族是被何人所灭?”
白桃忧惑地摇了摇头。
宫清蓝色的眼瞳之中,溢出灰霾,一股森然之感陡地升上来。
“乾仁迦,正是被方古的冷面帝王,容天玄所灭。”
白桃脸颊霎时间褪尽血色,胸口似响起隆隆的战鼓声。
眼前出现了蜿蜒的鲜血,还有无数绝望哭嚎的族人。
而容天玄眼神睥睨,坐在战马上,手中利剑不断滴落猩红的血线。
“啊!”
白桃忽然感到额头剧痛。
“小桃子,你怎么了?”
宫清万分焦灼,急忙将白桃揽进怀中,无措地帮她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手指一触,却似捻起雪片一般,一片冰凉。
他惊骇地垂头看去,却见白桃倚在他怀中,早已经是泪水涟涟。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她眼神晦暗,似有珠光隐隐扇动。
这一刻,宫清竟觉得怀中的白桃有些陌生。
她的眼神,甚至连同声音都如同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