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白桃谨慎的眼神,云溪依旧从容不迫。
一只腿甚至翘起来,蹬在椅子上。
“胧月心知肚明。”
早在皇极殿上的时候,云溪便已经察觉,白桃跟容天玄之间,总有眼神上的交流。
而在他逃出宗监司,回到翠屏山的时候,也恰巧看到了白桃不舍容天玄的眼神。
当时的他便有所感觉,大燕的胧月公主,跟方古的“冷面帝王”容天玄之间,必定是有情愫存在的。
而他之所以选择跟白桃说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近几日在大燕,百姓都在议论,白桃跟孟子樱这对姑嫂之间,似有矛盾存在。
云溪为了壮大红莲教,起了笼络白桃的心思。
“可惜,胧月心不知肚也不明。”
云溪撩了下袍子,掀起一阵清新的风来,他狭长的眼眸一弯,逝出淡淡的笑容来,“胧月对那方古的冷面帝王可是有几分情义在?”
白桃茧眉微微一簇,并没有回答了他。
云溪糅杂月色的瞳眸间,影着白桃稍显落寞的神色。
“实不相瞒,本教主有意拉拢公主殿下。”
“可我势单力薄。”
云溪的话,也正中了白桃的心思。
她不急于答应,是由于想要试探云溪。
“身为大燕的公主,又怎么会势单力薄。殿下两次救兄有功,百姓之间也对您赞不绝口,单单这点,比起那臭名昭著的妖后,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一提起孟子樱来,云溪就暗暗掐了下掌心。
当年,若不是她随欲而为,云溪也不会沦落成一个孤儿。
白桃眸间一亮。
她目前的实力虽比不上孟子樱,可自己在百姓之中获得了更多的赞誉,在这一点上,明显是胜过孟子樱的。
云溪凝了一眼白桃起了变化的眼神,直起身子,态度上整肃许多,“殿下也不急于表明什么,云溪自会证明,若是有殿下相助,定能够将那妖后永远赶出大燕!”
云溪所说的话,正是白桃希望的。
不过,最好是让孟子樱去死,才能够解她心头之恨。
白桃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腰间的白玉葫芦。
白玉葫芦形态小巧,白桃一直随身带着。
师父,徒儿一定会为您报夺命之仇!
掩饰下眼底的痛恨,巫湘已经将茶盏端到两人面前。
水雾氤氲,白桃敛神道:“教主还请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治愈容天玄损毁的经脉。”
一旦经脉得以修复,容天玄才没有性命之虞,说不定,很快就能够睁开眼睛来。
“胧月可知道龙眼石?”
巫湘侍立在一边,即便是她,对“龙眼石”这三个字都感到陌生。
白桃摇了摇头,如实问道:“本公主从来没有听过此物,可是有什么妙用?”
云溪并没有卖任何的关子,直接道:“龙眼石也是一种奇石,与青焰石相生相克。青焰石造成的经脉受损,只有龙眼石才能够治愈。”
白桃执着茶盏的手,瞬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导致滚烫的茶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了下来。
“公主,小心。”
巫湘连忙伸手抢了白桃受伤的茶盏,用帕子为她仔细擦拭着红了一片的手腕。
白桃眉宇展开,露出喜色来。将巫湘的手推开,急切地问道:“龙眼石在哪儿?”
看出到她眼底簇动的光亮,云溪眯了眸子,笑容如水,滉漾起涟漪来,“在忘水?”
“忘水?”
“忘水?”
白桃跟巫湘互相看了看,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
忘水在白桃的脑子里存有模糊的记忆,就是关于蛟灵使节那一段。
当年,蛟灵国使节来访,孟子樱有意为难,却被对方以一个过肩摔羞辱了一番。
而当时,那使节正是为忘水而来。
忘水乃整片大陆上的无主之地,处于大燕跟蛟灵之间的地带,一直存在着争端。
自那次使节来访,关于忘水,白桃的脑子里便再无印象。
白桃霍地站起身来,拍了下桌面,“那就去忘水!”
她眼底簇起跳动的焰火来,似要将将浓弥的夜色整片烧灼。
巫湘神情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白桃,“公主,不可!”
“为什么不行?”
白桃始终盯着云溪的眼睛看,似乎想从他的双眼之中读出别的内容来。
若这不是陷阱,即便存在危险,她也愿意赴汤蹈火。
即便不是因为白桃对容天玄的那份情,毕竟是她,才导致容天玄陷入了石阵,经脉受损。
于情于理,她都该走这一遭!
巫湘身子一颤,伸手就挽住了白桃的手臂,用惶恐的眼神望着她,“公主,忘水如今被异族占领,与世隔绝,据说试图进去的人,都横尸于忘水之外,非常凄惨。即便是功力高强的人,都未必会逃过此劫。”
白桃并不算是功力高强之辈,若是冒险进入忘水的话,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两年前,大燕跟蛟灵还在为忘水打得不可开交,可突然一段时间,数十个身份神秘的人物进入忘水。这些人功力高强,且手段残忍,再加上忘水地形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道,只要在山道周围设伏,连只鸟都没有办法随随便便飞进去。
即便巫湘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可白桃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
“忘水,本公主一定要走一趟!”
云溪也忽然站起身来,站在轩窗前面,青岚如泼,晕着瓣瓣夜色。“胧月大可不必去,若是你想去,实在是有些不合身份。”
白桃太阳穴周围骤然一跳。
云溪的话点醒了她。
想起庄汝蔓愤懑悲郁的眼神,白桃长睫便垂下来,湮没眼底簇亮的清光。
她确实不该去,毕竟,她同容天玄什么关系都没有……
巫湘察觉到白桃的情绪,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白桃忽地展颜而笑,只是,这笑容只是浮于表面,她眼底寒霜冷人,煜煜铺了一地。
“教主说的有道理,是本公主冲动了。巫湘,你到五里别院传下话,将龙眼石的事情告知了寅天卫卫长秋鸿。”
如是事情交给秋鸿去办的话,白桃还是比较放心的。
单看外表就知道,秋鸿定然是个办事得力的人。否则的被容天玄委以重任,统领寅天卫。
巫湘终于放了心,松开了白桃的手。
“公主,你且等着,奴婢去去就回。”
此时紧急,已经等不到天明了。
待巫湘离开,白桃心绪烦乱,坐到桌子前面,灌了好几口热茶。
可茶水滚烫,从喉中滑落,使得她的情绪更为烦闷不堪,便重重将茶盏扣下,睇向竹林中的月色,安静等待。
云溪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二人相对无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巫湘才回到公主府。
方一推门进来,白桃便迎上前去,急急问道:“传话给秋卫长了吗?”
“公主还请放心。”
看得出她眼中的焦灼,巫湘轻柔地拍了拍白桃的手背。
只是,她眼底闪烁,似有意回避白桃的眼神。
若是平时的话,白桃未必会发现,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尤其还事关容天玄的性命,白桃变得过分敏感。
巫湘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去,白桃便紧紧按住,焦切道:“巫湘,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巫湘肩膀一动,眼眸迅速一沉,巧妙地避开了白桃探寻的目光,“公主多疑了。”
白桃心绪急切,手腕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巫湘动弹不得,只得迎上了白桃的视线。
而一边的云溪,则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水。
“有什么事情,就同你的主子说好了。你越是回避,胧月越是想要追究。”
巫湘乜斜了一眼云溪,胸口一口气将上不上,将下不下,无法,才整肃了容色,看着白桃的眼睛说道:“奴婢方才到了五里别院,得知陛下的气息愈发微弱。秋卫长在得知有龙眼石的存在之后,当下便决定要带陛下动身,前往忘水。”
“他们现在已经走了吗?”
白桃忽然觉得脑袋晕晕的,似要暴雨倾倒在她身上,每次叩击都似鞭笞,一下狠过一下。
“应该是动身了。”
“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
“奴婢知道。”
白桃又转头看向云溪,“还有你,目前,我信不过你,若是这件事情走漏了风声的话,我胧月势必会会让红莲教上下不得安宁,说到做到!”
白桃眼底光影明灭,似一场永远不会歇止的飘风暴雨。
云溪掸了下衣袖,淡淡道:“胧月还请放心。”
白桃颔首,眺向五里别院的方向。
她意态踌躇,心底担忧的情绪,无论何法都压抑不下去。
巫湘注意到白桃嘴唇褪了少许血色,欲言又止,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云溪手指把玩着被夜风渡进来的竹叶,挽成一个小巧的扣子,透过半月形的孔隙,看向白桃,“胧月若是忧虑,不如就去看一看。”
巫湘咬住一边嘴唇,用凌厉的眼神刺了一眼云溪。
若是任白桃对容天玄的感情就此发展下去的话,便会有诸多麻烦产生。
有白家的嘱托在前,巫湘一心护着白桃,不想她卷入更深的漩涡之中。
白塔垂头,忖思了一下。“好,我就去看看,只远远地看着。”
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没有了声息,倒像是她同自己说的。
“公主!”
巫湘想要跟上,白桃却冲她摆了摆手,展颜笑道:“你放心,我很快机会回来的。”
转头,看向云溪,眉眼间浮上几缕黯灰之色,“你走吧,天色不早了,最好在天明之前离开。”
“云溪知道了。”
云溪很快就站起身来,向门外踱去。
白桃并非厌恶他,而是在时刻提醒自己,谨慎能捕千秋蝉。
在情势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她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云溪离开之后,白桃也动身了。
巫湘执意跟上,白桃也没有坚持,一主一仆,飞快地出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