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看向卫子兮。
卫子兮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望了过来,而且,丝毫都不加以掩饰。
通过他刚刚那番话,白桃竟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不过,好感归好感。白桃依然打心底里觉得,该跟这么个危险人物尽量保持最大的距离。
她收回视线,看向宝座下首的方向。
从刚刚开始,容天玄的眸光便有些刺眼。
他是声气了吗?
为什么那眼神好似刀锋一样锋锐凌厉?
后座上,孟子樱脸上全无血色,她早已敛了端庄的假笑,暗暗磨着贝齿,看向站在下面的卫子兮。
注意到他跟白桃的眼神有交流,孟子樱猛然想到了什么,扯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说道:“卫子兮,如你所说,你红莲教定是同人里应外合,才胆敢举旗造反。昨夜,云英宫护卫抓捕到你红莲教的细作,此人承认,在红莲教内,曾经见过胧月公主……”
孟子樱的话顿了顿,瞳色逐渐加深,看向卫子兮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要挟。
“只要你承认的话,本宫就饶你九族不灭!”
她咬字清晰,尤其是最后的几个字,彷佛要深深地刻在卫子兮的脑海之中。
殿中众人了然,孟子樱是要通过此事铲除胧月公主。
胧月公主回朝不过几日,在朝中没有亲信不说,又哪里会有调兵之能。
可笑。
白桃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音。
反正孟子樱妖后的恶名已经远扬,她不会在乎,就差讲话直接挑明了说。
白桃看向孟子樱的眼神,涌上弥弥恨意。
卫子兮媚眼如丝,灵隽的眼眸动了动,丝毫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细作身子缩了又缩,恨不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而宫清很快就明白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眸色玄黑,涌动着难平的气愤。
他昨夜在前线奋战,却不过是孟子樱静心设计的圈套,如果他没能早一点出现的话,那他的小师妹,很有可能就会被细作指认出来,被扣上叛国通敌的帽子。
如今,就看卫子兮会怎么说。
若是他承认了,那小师妹就会被立刻拿下!
卫子兮感受到众人的视线,笑晕悠悠地,四处看了看,那姿态跟神色,倒是像是来赏风景的。
他首先看向了江公公身边的“细作”,甚至不多加思考,果断说道:“这个就是你说红莲教细作?可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而且,红莲教并未在云英宫内安插细作。我们若是有这个本事,又怎么会被牵着鼻子走。”
嗙一声,孟子樱的手重重地敲在了扶手上面。
此时的她怒目圆睁,又哪里有一国皇后该有的仪态?
虽然殿中的文武群臣都这样想,却丝毫都不敢将鄙夷的神色表露出来。
卫子兮脸上毫无畏惧之色,视线一转,看向白桃。
“这位应该就是胧月公主,本护法是第一次见,单从那双眼睛看,就知道是个小美人。”
他言语轻佻,眸底幽芒熠烁。
“放肆!”
白梨发了威,自己的妹妹当众被人言语轻薄,作为哥哥的自然不能忍。
“皇后,事情已经查明,这个细作心怀不轨,诬陷胧月公主,该杀!”
“细作”眼前一黑,在被侍卫拖住的同时,双手向前胡乱抓了抓。
“皇上,草民也是迫不得已啊!”
孟子樱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这“细作”因怕死将实情直接道出,她的计划就再一次破灭了。
江公公上前,将“细作”的嘴堵住,命人拖出皇极殿去斩首。
白桃身上顿时轻松了不少。
其实刚刚连她自己都很忐忑,不知道能否逃过这一劫。
这次能够保住性命,说起来,还要感谢卫子兮。
“胧月,你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元帅查办。”
白梨冒着孟子樱刀子一般的眼神,说出了这番话。
白桃行礼告退,离开皇极殿。
她步态从容,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可刚一离开云英宫,上了公主府的马车,白桃便软到巫湘怀中。
“巫湘,真是吓死我了。”
巫湘也一直替白桃捏了把汗。好在这一关算是安然度过了。
“这个孟子樱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诡计一波又一波的,我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白桃咬着手指,开始思考。
孟子樱有千魂暗卫,有大燕兵权,甚至可以操纵白梨。
而她有什么?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们的实力太悬殊了。
忽然,白桃眼前一动,眸底铺开一片耀目的红色。
“那个人……或许能够跟我联合!”
巫湘好奇问道:“公主,你说的人是谁?”
白桃情绪略显激动的执起巫湘的手来,说道:“卫子兮,红莲教左护法卫子兮,他或许能够站到我这一边,跟我一同对抗孟子樱,有了红莲教相助,在进一步发展壮大势力,我报仇的远望就指日可待了。”
巫湘怜惜的帮白桃拢了一下头发。
“可是,公主,那卫子兮如今被皇后娘娘抓了去,怕是性命不保……”
巫湘小心观察这白桃的脸色,没敢继续说下去。
白桃眼底的光很快就如流星般倏然而逝。
她暗气暗恼地垂了头,嗫嚅道:“希望那卫子兮是个命大的。”
庄羽墨一直等在公主府,见白桃回来,立刻放心了很多。
他通过属下得知了在云英宫中发生的事情,担心白桃的他一直提心吊胆的,好在她安全回来了。
庄羽墨松了口气。
云英宫中走了一遭之后,白桃倍觉疲惫,便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床榻。
庄羽墨不好在公主府内久留,就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白桃睡了一觉。
梦里面滃滃翳翳,云雾渺渺,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脚下虚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时候,却听到了一阵埙声。
声音厚重悦耳,犹如风过竹林,有人在崖边低唱浅斟,墨发如舞,狂乱地散在风中。
崖边月,照水花。
这好听的声音,让白桃听得痴了。
“你是谁?”
埙声止住,白桃好奇地走上前去,想看清坐在崖边的男子。
月光如水,倾泄在荒崖上。
世界一片银白,似皑皑白雪。
男子缓缓回了头……
“唔,痛!”
右肩处灼辣的痛感猛地惊醒了白桃。
她本能地要坐起身来,却被一只手按住。
那手很有力气,不像是巫湘的。
床帐被清风拂乱,影影绰绰,隔绝了清光,白桃撑大了眼睛,单凭眼睛判断,就知道对方一定是个男人!
刺客!?
白桃只觉得头皮发麻,若是孟子樱发起狠来,派了她的千魂暗卫来杀她,白桃凭借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断然是没有办法逃脱的。
“让我看看你的伤。”
就在白桃惊魂未定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立刻身子一软,放弃了挣扎。
“容万两,你快把老娘吓死了。”
床帐被风掀起,透进一片薄光,晕在容天玄眉宇间。
他来了这里好一会儿。
从云英宫出来之后,他就直奔公主府。
两个时辰之前,白桃在皇极殿内,伤口被孟子樱碰触,从容天玄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用的力气还不小。
在宫门前,当驾着马车迎上来的花思询问容天玄去哪儿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说出“公主府”三个字。
于是,容天玄不顾花思惊讶的眼神,弃了马车,换了下装扮,偷偷潜入公主府。
没想到,白桃睡着了,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似做了什么梦。嘴中还哼着低沉的曲调。
直到,她在梦中问道:“你是谁?”的时候,容天玄身体微微动了下。
胸口莫名的情绪疯涨。
她做了什么梦,梦里的人是谁,会是男人吗?
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念头涌上来,让他粗暴的撕了她的衣襟,将药膏涂抹在她的肩膀上。
白桃果然醒了,右肩有丁点血迹伸出来,都要拜孟子樱所赐。
看着容天玄手上的白瓷瓶,白桃轩眉道:“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给我涂药了。”
“为什么不会再来?”
看到白桃醒了,脸上的气色不是很好,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容天玄的手法变得温柔了许多。
白桃一时间变得有些窘,想起上次那个吻,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
她转了下眼睛,尽量避开容天玄的视线,用心虚的声音说道:“毕竟你也是九五之尊,来给我涂这祛疤止痛的药,有些大材小用了。”
容天玄没有说话,视线落在白桃的伤口上。
当细布被他一圈圈拆下来之后,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
伤口有撕裂的迹象,露出殷红的血肉。
白桃自己不忍看,却还是忍不住观察起来。
“那锁嬚当真厉害,要不是我躲得快,人说不定已经被分成两半了。”
容天玄凛如霜雪的眼神扫来,白桃的气息被鲠住,干咳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知为何,在容天玄面前,白桃总感觉自己在气势上弱了一大截。
每当他出现,方圆几里都好似草木皆灰,唯有他一身光华闪耀,昂然倬立。
而容天玄周围的那些人,自动都变成了灰白色,被他彻底比了下去。
“嘶,痛。”
容天玄给白桃仔细地涂抹了药膏之后,又拿来了新的细布,细致地给他缠上,他的手法,看上去甚至比安茗都要熟练几分。
听白桃喊痛,容天玄的动作又轻柔了少许。
白桃打了个哈欠,还想要继续倒头大睡,容天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十两,方才在皇极殿上,你可是害怕了?”
白桃丝毫都不顾及形象,躺倒下去,拍着小肚子哈哈一笑。
“害怕,确实有点,但我相信我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你当时有对策?”
“没有。”
白桃想说,其实,在进入皇极殿,看到容天玄的那一刻,她竟然会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