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清蓦地起身,身影被云光拉长了许多。
“二师弟,小师妹,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了。”
他的脚步还未迈出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用幽深的眸光睇向白桃。
白桃心头一凛。
就听宫清用沉重的声音说道:“红莲教若是攻入京楚城的话,必是一番血雨腥风,二师弟,你留下来,照管好小师妹。”
“大师兄,我知道的。”
庄羽墨的声音里,少去了平日里的清亮,显得厚重了许多。
白桃瞬间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
此时,公主府外,宫清的副帅柳星寒已经策马而来。
马蹄踏踏,犹如鼓点一般敲击在白桃胸口。
宫清踏风而行,背影丝毫都没有迟疑。如今京楚遇危,他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理当策马迎战。
“大师兄,你凡事小心。”
白桃的心脏狂跳不止。
宫清却并未听到她的话,人已经走远了。
庄羽墨上前拍了拍白桃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宫清的能力白桃也是信得过的,可自从失去了师父,她便有些担惊受怕,生怕再失去第二个最亲近的人。
京楚城外,战鼓隆隆,莽莽草甸在一夕之间就诶烧成了荒原。
而在京楚城中,百姓闭门不出,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
庄羽墨守了白桃一个晚上。
面对着紫金阆云烛台跳跃的烛火,白桃尽量敛了纷杂的心绪,对庄羽墨问道:“二师兄,红莲教是什么?”
烛泪如珠,滚落在金荷内,发出的声响,在谧静的黑夜之中竟显得格外清晰。
庄羽墨撩了下轻袍,沉眸道:“红莲教乃是近两年才出现的。因孟子樱罔顾龙威,祸乱大燕,红莲教教众便以“诛后保天下”为口号,聚集在一起。”
白桃眼底的烛火急急地闪动了下,原本趴在桌子上的她忽然直起身子道:“这样说的话,红莲教是为了铲除孟子樱才存在的。”
“正是。”
庄羽墨似看出了白桃的心思,紧接着又道:“小桃子,你可是想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半年之前,红莲教还没有这样的实力,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可以发展壮大到这种程度,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蹊跷。而且,他们还猝不及防地功到京楚城外,以大燕的兵力,绝对不会存在这种可能发生,可偏偏却发生了。而且,这个时机有些巧合。”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白桃。
孟子樱已经将白桃视为眼中钉,这次,说不定就是孟子樱的阴谋。
既然无法将她赶出大燕,便来个借刀杀人,顺便铲除红莲教,一石二鸟。
白桃明白庄羽墨话中的意思,她在桌子上捏了捏拳头道:“孟子樱不怀好心,要时时刻提防着她。”
庄羽墨拍了拍她的手背,唇角晕开橘黄色的烛光,笑容看起来愈发的温存。
“小桃子放心,大师兄跟二师兄会保护你的。”
白桃展眉而笑,瞬时间安心了许多。
天将亮的时候,一直都很担心宫清安危的白桃才沉沉睡去。
不过一会的功夫,就被外面嘈杂纷乱的声音吵醒了。
“公主殿下,万岁爷召您进宫一趟!”
外面传来传旨公公尖锐的喊声。
白桃立刻惊醒,看向庄羽墨。
庄羽墨早就料到势必会有一遭,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孟子樱会这样心急。
他嘱托白桃凡事小心谨慎,万万不可乱了方寸。
白桃应下,穿戴整齐,便入宫去了。
此时天还未全亮。
天边镀了三两星子,在如墨的幽蓝之中眨闪。
整片云英宫,都笼罩在阴郁的气氛之中,犹如昨夜骤雨突至,打湿了廊檐屋瓦。
白桃在引路公公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皇极殿。
面对雄伟高耸的殿阁,熟悉的感觉反而让白桃安了心。
孟子樱,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白桃深吸一口气,垂目走入殿内。
皇极殿两旁,恭立着文武百官,少说百人,各个皆是神情凝穆,一身藏蓝官服,威仪倬立。
蟠龙宝座上,白梨一身龙袍大气天成,十二颗垂旒后面,眼神热切。
自从上次太子的生辰宴,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未曾见过白桃了。
看她的样子,比之前似乎是消瘦了许多?
忽然,一只纤纤玉手伸过来,将白梨的手,死死地按在扶手上。
白梨心下一沉,面如死灰。
孟子樱淬了毒似的凶狠眼神剜过来,暗含要挟,随后,看向来到大殿正中的白桃。
“胧月公主,你可知陛下召你进宫来是为了何事?”
“臣妹不知。”
虽然一直垂着头,可白桃的余光一直来回在殿内搜寻。
自从进入了皇极殿,她便感到有几束视线紧紧追随着她,其中一道,就来自白梨下首的位置。
当看到那片堇色如流的衣角,白桃诧异地抬了下眉梢。
容天玄怎么会在这儿?
此时的容天玄穿着云雁纹堇色长袍,斜斜地倚在座位上,眼底流露出少许的促狭之色。
容天玄凤眸一挑,对上了白桃的视线。
她脑际轰地一热,很自然的就想起了那个缠绵悱恻的吻,匆促间收了视线,不敢再乱看。
孟子樱眼神阴毒,忽然从凤位上走下来,拖着长长的裙摆,缓缓地走到了白桃面前。
“昨夜,在云英宫内捉到了红莲教的细作……”
孟子樱越来越近,虽然皇极殿内灯火煌煌,可白桃还是看到脚边漫过来一束细长的影子。
即便是影子,都透出一丝尖刻来,白桃忍不住暗暗发笑。
“该细作供认说,在红莲教内,曾经见过胧月公主。”
一句话说罢,皇极殿内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可摄于孟子樱凶戾如刀的视线,文武百官全部噤声,诺大的皇极殿,落针可闻。
白桃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就如同庄羽墨预料的,孟子樱借刀杀人,试图将她铲除掉。
孟子樱视线带到白桃略微牵起的唇角,月眉微颦,视线又冷厉了几分。
由于右肩处的伤口时而作祟,加之失血过多,白桃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孟子樱注意到,随即将手重重地捏在了她的右肩上。
她用力之巧,外人看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爱抚,而白桃却已经是冷汗涟涟。
孟子樱好像恨不得撕开她的皮肉,将利甲探入她的肩胛之中。
龙座下首的位置上,容天玄双眸霎时漫上冷寒之色,犹若风雪飘姚,铺天盖地。
文武百官俱是低着头,没人看到孟子樱将手越陷越深,唇角缓缓勾勒出邪恶的弧度。
“胧月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孟子樱的语气充满了关切,实则,她眼神寒凉,比冷月更盛。
白桃稳住呼吸,尽量让旁人听不出异常来,“臣妹谢皇后关心体恤,昨夜红莲教举旗造反,臣妹忧心不已,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好。”
孟子樱幽幽的视线从她惨白的小脸上掠过,肩膀上的手丝毫都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几日前,本宫听说有人要夜闯云英宫,幸好被本宫的千魂卫及时发现。可惜的是,对方有武功高绝的帮手相助,从而逃脱升天。不知道这几个歹人,是否去叨扰了胧月?”
说话间,孟子樱受伤的护甲用向下嵌入几分。
白桃后脑已经沁出了细汗,可她隐忍的极好。
“公主府未曾有歹人出没,谢谢皇后关心。”
此时,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白桃虽然低着头,可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容天玄的视线。
从刚刚开始,他幽沉邃密的凤眸便让她觉得心惊。
白桃彷佛在容天玄眼底看到了不时跳跃的怒火。
他是在为什么生气,会是因为孟子樱的行为吗?
此时,白桃疼痛入骨,以无心思考,视线一沉,却看到容天玄将手渗出了袖管。
在他指尖萦绕的内力晕出黯淡的光华。
白桃眼神一跳,看到他手指微动,似有对孟子樱所站的方向有所动作,便立刻明白了。
他确实是生气了,并且还想要出手帮她,伤了孟子樱。
可在皇极殿内,文武百官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无疑会对容天玄不利。
白桃抬起水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容天玄,眼底黠光一转,很快又看向面前的孟子樱。
容天玄眼力惊人,注意到了白桃在瞬息间变化的眼神,便拢了手指,继续观察。
白桃抬头看向孟子樱的瞬间,孟子樱感到一阵心惊。
她的眼昏渺冰锐,似要将她整个穿透洞穿,浓灼的恨意汇成点点夭红,充斥在她的灵眸之内。
白桃忽地扶住额头,佯装晕眩。
孟子樱还在为她的眼神而感到诧愕,回神时,白桃的手已经推向了她。
叮一声,声音清脆,回响在皇极殿。
众臣惊疑,抬头望去,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纷纷变了脸色。
孟子樱头上的金凤钗掉落在地,刺目的金光一闪,入青玉地砖流溢的微茫里。
孟子樱骇然,撑大了眼睛看向掉落在地的金凤钗。
白桃则装作犯了无心之过,满眼的恐慌跟无措。
“刚刚臣妹脑子发晕,便扶了皇后一下,这金凤钗怎么就掉下去了。臣妹方才还看着,这金凤钗在皇后头上插得极稳。”
白桃故意说出了一番引导的话来。
众位大臣脸色又是一变,面面相觑。
皇后头上的金凤钗在大燕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金凤为冠,在皇上跟皇后的前几日挑吉日吉时锻造,象征着皇后母仪天下,国乐安祥。
而若是金凤钗毫无征兆的从皇后头上掉落的话,那就象征着皇后无德,必将起祸!
孟子樱终于将手从白桃的右肩上拿下来。
“皇后无仪,失德于天下,国难将至,国难将至啊!”
宗礼司的司正声音凄厉,身子一歪,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