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眼皮在即将阖上的最后关头,忽然打开来,同样的事情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虽然疲惫,她却不敢闭上眼睛,不敢睡过去。
忽然,白桃忽然挺骚从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须臾,冰凉的被窝之中忽然涌进来人的体温,还有熟悉的气味。
容天玄的长臂从白桃的玉颈下面伸过去,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一下下的,轻拍着她的背脊,“十两睡吧,有你的万两在。”
白桃的眼眶有些热,她虚弱地冲他笑了笑,最终沉入梦想之中。
……
同一时间,安邦侯内则乱了套。
面对被抬回来的尸首,府上的各位主子们俱是大惊失色。
当家主母正是白闻的亲娘,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安邦侯被从书房叫过来,看到白闻惨烈的尸体,也是身子不稳,险些栽倒在地,好在被一旁的斗九扶了下。
看着递上大哥的尸身,斗九眯着眸子,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冷光。
呵,死了,死得好惨……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邦侯平复了好久,才发出了一声干哑的历喝。
若不是仔细辨认的话,他真的没能将地上的无头男尸竟然是自己最为器重的嫡长子。
秋鸿随即上前来,对安邦侯禀报了一通。
他公事公办,话中没有任何的语气可言,甚至连起伏都省了。
期间,秋鸿始终在观察安邦侯的神色。
丧子之痛导致他好像瞬间老了十岁之多。
说罢之后,安邦侯的整张面皮都在疯狂的颤抖,眼底的黒霾翻滚了几个来回,他强压下心头的疑问,才让府上的管家送客。
秋鸿一步也不想就留,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告辞离开了。
他离开后不久,安邦侯看了一眼白闻的尸身,忽然愤怒地轰出一掌去,院中正中的老槐树咔擦一声,便倒了下来。
躲得慢的两个小厮不幸被砸中,顿时血流成河。
“去查,将事情查清楚!”
安邦侯的得力属下浑身的冷汗,得令之后,便逃之夭夭似地跑了。
随后,安邦侯似又想到什么,对身边的管家说道:“想办法将鱼月灵叫过来,我有话要亲自问他!”
安邦侯一时愁云惨雾,人人自危。
深夜的时候,一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侯府内。
鱼月灵在得知白闻的死讯之后,特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裙,头上只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插了一个木质的钗子。
在一只脚踏入侯府的那一刻,鱼月灵的身子就在轻抖。
她眼神晦暗,望了一眼前面,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阵哭声,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安邦侯府的气氛凝重的可怖。
因为嫡长子的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连累,共赴黄泉。
鱼月灵担心,自己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员。
可她现在还不能死。
一步步,缓慢地走到安邦侯的书房。
书房之内只点了一根拉住,烛光昏黄,映在窗户上,静寂的气氛竟好似可怖的炼狱一般。
鱼月灵手心已经沁出了汗水,几经犹豫之下,她还是在管家的引到之下进到书房里面去。
书房内,安邦侯背对着她站立着,他面前挂着一幅画,落款正是白闻的字—河山。
鱼月灵心口一动,惊惶颤栗的感觉意境涌上来。
她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侯爷,您找我?”
话落,烛光剧烈地颤抖了几下。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这种恐怖的氛围,就犹如一把锋锐的利器,正在一点点凌迟着鱼月灵的身子。
她胸口数次起伏,不断地调整呼吸。
安邦侯的背影终于在烛光的笼络之下,微微动了一下。
鱼月灵飞快地垂下眼眸来,此时安邦侯若是转过身来,他可没有勇气跟他四目相对。
“吾儿是怎么死的?”
简单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生了刀子,刺在鱼月灵的胸口。
她也不想他死的。
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结果,让她意外,心绪复杂,在了解到他的死相之后,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心痛难当。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他的残忍,甚至让她产生了匪夷所思的感情。
幽幽烛火之中,鱼月灵凄婉一笑。
死都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回侯爷……”
鱼月灵语气平静,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了安邦侯。
期间,安邦侯的背影好似一座即将要崩溃的山石,他久久凝着挂着墙上的字,不语不动。
“败露之后,白闻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鱼月灵的语气越老越低,她说了谎话。
实则,她知道白闻劫持了白桃。
然而,容天玄早有预料,已经特意嘱咐过她,这个细节千万不能让安邦侯知道。
鱼月灵清楚,容天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白桃。
如果安邦侯知道的话,定会因为丧子之痛,迁怒了白桃。
啪!
不知道是从哪里涌来的一股妖风,竟然吹响了书房内的书籍,纸张噼噼啪啪地翻开来,发出烦躁的喧响。
鱼月灵呼吸发紧,小心抬眸,紧张地看了一眼安邦侯的背影。
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了解安邦侯。
即便只是一介文臣,可这安邦侯府上上下下,即便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子,都绝对不是好惹的,他们自小都会被秘密送到山庄去,进行长达数年的残忍训练。
而安邦侯的实力,足以轻易将她捏死。
“月灵,你说谎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匕首,直取鱼月灵的咽喉部位。
她慌张地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险些被四面涌来的妖风绊住。
白色的裙摆在昏黄的光晕之中展开来,加之苍白的脸色,她好似一只脚都已经踏入了地府。
早知道如此,她应该早早就跑了。
不过,她家人的性命还攒在安邦侯的手里,她不能对他们不管不顾,尤其是那个伶俐可爱的小妹妹。
“侯爷,月灵没有说谎。”
鱼月灵坚称,声音也尽量让人听起来觉得有底气。
“管家,将人带上来吧。”
又是一句话,在鱼月灵耳边炸响,她顿时深感不妙,心口开始狂跳。
鱼月灵朝传来响动的地方看过去,就见管家从书房的内门之中,拖出了一具娇小玲珑的身子。
鱼月灵死死掐着掌心,定睛看去。
“囡囡!”
她惨叫一声,扑将上去。
那一瞬间,她的整颗心脏都似是被人挖走了。
她可爱的妹妹,如今竟然鲜血淋漓,不见了平时的笑颜跟可爱的酒窝,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然而,她的双眼之中没有了灵气,只有,死气!
囡囡死了!
鱼月灵张大嘴巴,心痛地却无法哭出声音来。
管家恶狠狠地将她一脚踹开,鱼月灵的身子纸片一般飞了出去,后脑重重地撞到桌脚上,鲜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她的双眸。
这一刻,她彻底地忘了恐惧,愤恨地望着安邦侯的背影,“为什么要杀我的囡囡!”
她的声音是嘶哑的,是无力的,是绝望的,是悲苦的。
心里不断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
她可怜的小妹妹,还有两个月就要即笄了,如今却惨死。
“说实话,否则的话,你一家老小,一个活口都别想要留下来!”
安邦侯蓦然回身,鱼月灵惊恐的发现,他双眼血红,似有雪水即将要从眼眶之中滴落下来。
鱼月灵看着小妹妹的尸体,泪水滚落,短暂的挣扎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通通都告诉了安邦侯。
没有什么,被家人的性命更加的重要。
“胧月!”
安邦侯握紧双拳,面孔白若厉鬼。
“一定是胧月害死了吾儿,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
寒风萧瑟,白桃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有余,一直都没什么精神。
好在天气逐渐转暖,她心底的阴霾也散去了近一半。
今日,白桃好不容易在喜莺的伺候下起了床,说是想要去外面走走看看。
躺了这么多时日,感觉身上都要发霉了。
喜莺自然是信息非常,还让人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在御书房处理公务的容天玄。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从窗子透进来的阳光太强烈,甚至难以看清此人的容貌。
“她终于起来了,你想要去看她的话,便去吧。不过,不过惊动了旁的人。”
容天玄青丝遮住了容颜,不过,还是能够依稀看到眼底的不愉。
男子抱拳拱手,在秋鸿的引到之下,离开了御书房。
“空气好清新啊。”
白桃身上,裹了件寻常材质的氅衣,身上长裙曳地,飘飘若仙。
经过容天玄一段时间的精心调理,她的容色好了很多,尤其是在出门之后,脸颊两边泛起两团的绯红来,看起来很是喜人。
白桃走得很缓慢,眼睛似乎都有些不够看了。
她惊喜的发现,春天马上就要来了,树梢上,甚至出现了鲜绿色的嫩芽,原本冷冻住的池水,此时也被温煦的阳光化开来,荡起清漪。
宫闱各处,无不是生机。
白桃频繁地扇动鼻翼,嗅到清新的空气,这些天来跌入谷底的心情好了不少。
“公主,你看那边。”
喜莺这几天也是闷闷不乐,看到白桃露出舒心的笑颜来,也跟着笑了,不断地给白桃指一些新奇的事物。
花园中的名贵花草,都被宫人们捡了枝,准备迎接早春的到来。
白桃走的有些累了,便让喜莺在亭子之中铺上软垫,坐了下去。
可她才刚刚坐下,眼前便出现一团人影,将消瘦的她整个罩住。
白桃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她顿时又惊又喜,几乎是跳起来,若不是因为男女有别,早就扑入对方的怀抱之中了。
“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