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天玄华袍翩跹,眸光笃定,“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匪徒,竟然在胧月公主的一杯无酒坊为非作歹,朕既然看见了,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命案的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白桃轻舒一口气,余光瞥见地面上的尸身,竟有些难过。
这小伙计她有印象,白天一直在酒坊之中忙碌,因酒坊给的银子多,还很高兴的说要拿第一个月的月钱给娘子置办衣物,为老母亲买些软烂的吃食,再给两个孩子买糖果。
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一个壮小伙便与家人阴阳两隔。
一个家的顶梁柱就这样塌了,他的家人该有多么悲痛。
月圆人不圆,人圆月圆何时共……
三羊节第二日的腕上,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京楚城的百姓都纷纷走上街头,好奇地环看一夜之间出现的奇景。
只见,街头巷弄的地面上,到处都洒了白色的面粉,即便被风拂开许多,可还是留下了痕迹。
而在一条便捷的小路上,出现了一长串的白色脚印,即便风吹了一夜,都没有将脚印吹散。
脚印越墙上房,一路通往云英宫的方向。
宫内,由于这串脚印的出现,人人面有惧色。
凤鸾宫内,孟子樱大发雷霆。
“废物,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娘娘请息怒!”
江公公推着木质的轮椅上前,经过一整晚,他的脸颊看起来更为消瘦,两边的颧骨高高隆起,凡是被他经过的人,无不神情畏惧,收紧下颌。
孟子樱手上的樱桃红碧玺扳指鲜红如血,映在雪白的墙壁上,犹如猩红的层层飘带。
“胧月,本宫不会轻饶了你!“
如今,大燕白杏对孟子樱更为怨憎,提起他,无不面有愠色。
相反,却对胧月赞赏有加,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听到这些刺耳的声音,孟子樱又怎么能够不生气!
“娘娘,杂家已经让那行凶的小侍卫承认是泄私愤,这脏水想泼也泼不到娘娘头上了。”
“你当大家伙都是傻的吗?”
孟子樱倏地起身,一掌拍子桌面上,腕上戴的镯子碎了一只,在她纤柔的腕上留下痕迹,血珠儿打在桌脚,托出长长的一道。
“皇后娘娘息怒,凤体为重!”
江公公使了个眼神,立即就有战战兢兢地小宫女上前,将桌面跟地面统统收拾干净。
孟子樱咬着尖锐的指甲坐回去,胸口处激烈地上下起伏着。
江公公推着轮椅上前,面目扭曲,“皇后娘娘难道忘了,这次的重头戏可是在三羊节上,若是三羊金鼎有了闪失,那这罪责,胧月可逃不过去。她必将会成为大燕人人可唾的罪人!”
孟子樱翻滚的眸子终于平静下来,“江公公,吩咐下去,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巷弄尽头,老榆树郁郁葱葱,鲜翠喜人。
而院落之中,却尽是白色,不时传来哀恸的哭声。
白桃眉眼沉下,心情沉重。
见她踟蹰不前,巫湘走上前来说道:“公主,银两还是交由奴婢去送吧。不劳您亲自去的。”
白桃摇摇头,“毕竟是因我而死,我心中有愧。”
狄茂跟在两人身后,频频叹气摇头,“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
小伙计出事之前,两人还闲话了几句家常,掌柜的嘱咐他好好干,小伙子应承的很爽快,看笑容就知道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白桃掂了掂手上的银两,还是觉得轻了。
可公主府资金紧张,兴许下个月,孟子樱直接连公主府的例银都省了。
白桃郁闷地直皱眉。
“那个……公主,这些,你拿着。”
巫湘眼神闪烁,匆匆从荷包之中拿出几腚银子来,塞到白桃手中。
白桃急忙推辞,“巫湘,这是你的,我不能拿。”
“公主,你先拿着,咱们总归是有白家接济着,不至于为这点银钱发愁。”
白桃觉得胸口涩闷,像是堵了一团气。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也有为钱发愁的时候。
她拢了五指,将巫湘给的银子收好,“那我先收着,等一杯无酒坊赚了银子,我再还你。”
“公主又何必跟奴婢客气。”
狄茂又是长叹了一口气,一杯无酒坊不过刚刚开业便发生了凶杀案,这个世道百姓忌讳的多,以后注定是门庭冷落,无人光顾了。
“狄掌柜,不用叹气,本公主肯定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
白桃笑容灿烂且自信,实则,连她自己心底都没底。
就算是在她原先的世界,某个酒店若是发生了凶杀案,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何况是在这片受传统封建思想统治的大陆上。
“巫湘,敲门去吧。”
白桃随巫湘走到院落门前,看着随风飘荡的白绫,心口愈发潮湿闷热。
应门的是个年轻妇人,方一看到身穿绯衣的白桃,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感谢恩人!”她声音切切,热泪盈睫。
白桃有些懵了,随后,一家老小都迎了出来,若不是白桃跟巫湘拦着,能在她面前跪一地。
这一家老小虽神情悲恸,却连连道谢。
白桃一头雾水,向巫湘使了个眼神,叫她询问。
虽年轻妇人言语不清,可经过白桃的梳拢,才明白过来。
原来,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有自称是公主府的人送来了好多的银两,足足够这一大家子两辈子花的了。
小伙计的老母亲,虽经历了丧子之痛,对白桃仍是感恩戴德,老泪横流。白桃再想给银两的时候,对方死活不肯接。
逗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白桃一行三人从巷弄里走出来。
巫湘眉沉如水,狄茂以拳抵着胡子拉碴的下巴。
白桃大惑不解,过了许久才喃喃道:“究竟是谁……”
“是谁以公主府的名义送的银两。”狄茂跟白桃不过刚刚接触,自然是不知道她与什么贵人相熟。
唯有巫湘眼底流光转过,似有了答案,“公主,难道、难道是方古皇帝陛下?”
白桃拢眉,她也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三个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语,回到一杯无酒坊。
马车还未停下,便听到传来热闹的喧哗声。
正闭目养神的白桃拂开前后迸弹的珠帘,向前方眺去,就见许多人穿梭来往于酒坊内,伙计们忙得一头汗水,柜台上的算盘被打得“噼啪”直响。
眼前的情状,着实是让白桃惊住了
“公主,方古皇帝正在店内,还请来了说书先生。”
白桃被巫湘搀扶着下了马车,快步向酒坊走去。
大堂,一个穿着青布衫的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的描述昨晚的凶案,另有一个伙计,引着一帮客人,向后厨走去,“看,就是这罐猪油,上面还有半个脚印。”
“胧月公主真是聪慧,若是寻常人,又哪会想到用面粉。”
“就是,祭祀上,金鹰现身,听闻也是被胧月公主偶然慑服的。金鹰可是瑞兽,恰好在祭祀时出现,这不就说明,我大燕终将繁盛昌隆,而且,胧月公主绝对是咱百姓的吉星啊!”
店内的人纷纷附和。
他们在看到白桃之后,全都笑眯眯的,表现出善意。无论男女妇孺,皆是赞声连连。
容天玄斜倚在大堂正中的椅子上,不停将花生丢入嘴中。
白桃径直走向他,在热闹的场景之中,却是满头满脑的黑线。
“容万两,都是你干的?”
容天玄懒懒挑眸,睇了她一眼,随即伸手,将白桃拉到身边坐下。
“十两,来。陪我一起听,这说书先生可是京楚城内最好的,我可是花了重金才请来的。”
白桃环了一眼周围,为免去闲言碎语,又往旁边挪了挪。
“死者家眷那里,是不是你给的银两?”
容天玄凤眸似水,萦绕在白桃周身,“出去那么久,饿不饿?”
“我在问你话,银两是不是你冒充公主府的人给的?”
“我让后厨做了卤猪蹄。”
“开酒坊我没有跟你打招呼,是因为我不想依靠任何人,独立完成。今天你这样做,我很感激……”
“现在还热着,要不要先来一个?”
“要!”
“……”
容天玄没忍住,原本稍稍凌厉的眉眼突然弯出弧度,凝着白桃的凤眸之内满是疼惜。
他顺手摸了下白桃头顶,声音柔和,“十两,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说……”
春深似海,融融暖意将白桃团团包裹住,眼底的湿气瞬时间弥漫开来。
“我银钱多……”
白桃:“……”
三羊节第三日。
夜,吉时。
庄严恢宏的云英宫,夭红如织。
宗庙外,群臣肃穆而立,左右两位相国,洪声颂文。
白桃绯衣飘沓,凝脂点漆。
余光瞟向三羊金鼎,还是那样飞彩凝辉,耀眼夺目。
白桃胸口一动,深吸一口气。
重要的环节马上就要来了。
白梨下首的位置上,容天玄紫袍华美,暗纹金丝在宫灯的映照之下,不时烁出滟滟流光。黑色冠玉压在飘动的墨发上,有种雍肃之美。
而他身边,除去皇后庄汝蔓之外,再无他人。
秋鸿跟花思不见了踪影,伺候在旁的,是云英宫的宫人。
在气势磅礴的山呼声中,众人对着宗庙又跪又叩。
终于,左清高昂道:“鞭起~”
白桃奋力挥动手中的鞭子,巨大的破空之声震得白桃耳朵发麻。
白烟腾起,迷离了她的视野。云英宫在灯火之中起伏的轮廓,化作虚渺的幻境。
这时,在宫人的驱赶之下,羊车缓缓停到宗庙前面。
三只山羊拉着朱红色的车架,车架精雕细刻,漆色鲜艳。车架上覆着绸缎,绸缎底下高低错落,应是堆满了东西。
而被精挑细选出的三只山羊,修剪了毛发,剃出祥云形状。羊角也似经过打磨,坚莹扭曲,极富美感。
三更的梆子刚敲了一下,整座京楚城都亮起了煌煌灯火,好不壮观。
又一次,左清高声唱喝:“鞭再起!”
羊车立刻调转了方向,准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