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云溪,容天玄眸色更沉。
“不想说?”
容天玄用行动直接表示了拒绝,折身就要走。
忽然,一阵冷风拂来,掀起他的袍摆。
云溪行动之快,已经拦住了容天玄的去路。他身下,亦是寒风徐徐,草木皆颤。
“方才,胧月到底怎么了?”
云溪已经确定,方才白桃的表现,绝非是她。
而且,甚至还自称是乾仁迦的神女。
以他目前的猜测,有一种可能。
或许,白桃身体之中还住着另一个人。
既然她自称是乾仁迦的神女,那就可以理解,为何她眼中,涂满了对容天玄浓灼的恨意。
相传,多年之前,身为方古皇帝的容天玄,之所以威名远扬,便是将乾仁迦全族绞杀,一个活口不留。
那几日,忘水上空火光滔天,青烟腾腾。尸骨遍野。
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便乾仁迦全族都化成了厉鬼,都会将容天玄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白桃身体内的很有可能就是……
云溪身上兀自颤了颤,不敢再细想下去。
容天玄眼眸更黯,似是失了星子的夜空,只有无止无尽的冷黯。
茅屋之中,躲在门后面的白桃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到底怎么了?
白桃不安地揪住胸口。
一觉醒来,就莫名站在溪流之中,而她全身,都似有种被突然之间掏空的感觉,没根没底。
甚至,巨大的哀伤跟悲愤将她笼罩住。
抬眼,就见容天玄眼中浓黑剧烈翻滚,闪掠的忧急好似冷厉冰刃上的伤痕。
她企图追问,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白桃意识到一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便佯装睡着。
容天玄刚一出了茅屋,白桃便迫不及待地躲到门后面,想要听一听,他究竟会跟云溪说些什么。
听云溪的语气,难道,在她昏睡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白桃感觉胸口愈发紧窒,她的指甲,甚至深深陷进了肉里面。
容天玄面前,云溪又迫近一步。
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容天玄阴冷的面容,忽然就近在眼前。
眉宇之间,杀气缭绕,无底的深渊般的黑暗,彷佛能够将他彻底吞噬。
“你最好忘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低沉的一句话,是生生从容天玄的齿缝之间碾磨而出,挟着冷鸷的森凛之气。
顷刻间,云溪额上便沁出了冷汗。
他无奈干笑一声,“好吧,不过,我没办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且,我这个人好奇心很强,终有一日,我会弄明白的。”
“好,就看你到时候有没有命弄明白!”
容天玄再不多说,转身就向茅屋的方向走去。
听到他纷乱的脚步声,白桃捂住口鼻,匆忙折身躺会到石榻上面。
噼啪作响的火星高高溅起,瞬间便划亮了她湿润的眸。
不知为何,她眼底始终聚集着水汽,挥之不散。
吱呀一声,容天玄小心翼翼推开木门,石榻上,白桃看起来还是熟睡。
可是,由于她太过紧张,呼吸声明显变得不太一样。
容天玄玄眉一蹙,低声问道:“十两,你醒了?”
白桃紧张地紧紧阖住眼睛,用含糊地声音说道:“我做噩梦了。”
容天玄掩好房门,在石榻上躺下,从后面将白桃紧紧环在自己怀中。
突然而止的温暖,少许地缓解了白桃心底的焦躁。
她转过身去,一头埋进容天玄的怀抱之中,使劲擦去眼睛周围的潮濡之气。
“做了什么噩梦?”
容天玄声音温柔,怜惜地抚弄着白桃的长发,当根根柔顺的发丝从他指缝间滑落的时候,容天玄竟凭空生出一丝丝的失落之感。
他收紧拳头,将白桃的头发紧紧攒在手中。
“我梦到,梦到你突然不见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白桃虽然知道自己说的不过是谎话,可仍然盘桓在胸臆间的失落之感,使得她眼眶变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她突然间很害怕失去。
容天玄将白桃搂得更紧,声音潺潺似溪流,温柔地浸润白桃的四肢百骸,“不会的十两,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永远”两个字,让白桃默默落了眼泪下来。
在容天玄温暖的胸膛内,深感疲惫的白桃终于沉沉睡去。
看着她安谧的睡容,容天玄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有一个声音,循环往复地萦绕在他脑际。
“我与她同心一体!”
“你必须要离开他,否则的话,爱恨相生,势必会让你痛苦非常!”
“爱恨相生……”
直到天亮,容天玄都未能阖上眼睛。
白桃起来的时候,身边是空的。
她飞快地跳下石榻,奔出茅屋去。
门外,容天玄正生了火堆烤鸟肉。
注意到白桃未穿鞋袜,容天玄眸色沉了沉。他起身向前,不由分说就将白桃抱了起来。
此刻,周围还围了几个帮忙的少年,看到两人行为举止如此的亲密,有人害羞的别过头去,有人则忍不住窃笑几声。
“十两,地上寒凉,你怎么没穿鞋袜就出来了?”
感受到容天玄臂膀间的力量,白桃立刻踏实了不少,撒娇道:“我起来的时候,见你不在,就……”
“我在给你做好吃的。”
容天玄抱着白桃进了茅屋,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榻上,随后打了热水,为她细心地擦拭掉她脚上的污渍。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白桃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来。
待收拾妥贴,白桃便出门去吃鸟肉。
期间注意到容天玄神色未变,似乎并未受到昨晚的影响,白桃立刻踏实许多。
而云溪眼下乌青,魂不守舍,时而睇向白桃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云溪便干脆只匆匆吃了点野果,吃罢,便要回到石屋。
“小鹿子呢,小鹿子怎么不在?”
白桃吃饱揩嘴的时候,才猛然想到小鹿子。
其中一个少年忧虑道:“小鹿子昨晚被吓得不浅,有些发烧,此时还在补眠。”
“那我去看看他好了。”
白桃抓了点野果,跟着云溪,向石屋的方向走去。
容天玄也起身要跟过去,却被一个少年叫住。
因昨晚布置的机关出了点问题,少年们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便只能来向容天玄求教。
白桃在云溪的指引下,找到了小鹿子栖身的石屋,此时,他已经醒过来,正坐在木塌上发呆。
见到白桃推门进来,小鹿子身子轻轻颤了下,眼底瞬间溢出的惊恐,被白桃在不经意间捕捉到。
今早起来之后,先是云溪,而后又是小鹿子,他们看她的眼神有探寻也有些微的惶惑。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白桃胸口间,就犹如突然之间落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喏,你早上没吃饭吧,这是新采的野果,你吃一点吧。”
白桃强装笑容,将鲜润的野果递到小鹿子手中。
小鹿子痴痴看了几眼白桃,行为举止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
白桃心底的疑惑更深,便干脆坐到小鹿子身边去,看着他迟缓地拈了颗果子,送入嘴巴里面。
“那个……昨晚在我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白桃干脆将话问个明白,若是拐弯抹角的问,小鹿子未必会正面回答她。
小鹿子紧张地捏了捏手中的果子,似有什么话鲠在喉间。
白桃尽量沉住气,换了种方式,慨叹一声道:“我到现在还想不通,当时我为什么会……”
她没有将话说完,是故意引诱小鹿子跟她说实话。
小鹿子是个善良的,当即便安慰白桃道:“容大嫂,你也不用忧心,我猜测,你之所以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并说要容大哥远离你的话,应该是受到了邪术的操控。这深谷本就蹊跷,昨夜我还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白桃心猛地一沉,她昨晚竟说了让容天玄远离自己的话?
可她脑海之中竟然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对,是邪术,我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了知道的更多,白桃只得按耐住心底的情绪,尽量表现的从容一些。
“当时的容大哥真的好吓人。”回忆起当时的情境,小鹿子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经过白桃小心的引导,小鹿子终于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爱恨相生……”
听到这一句,白桃莫名心颤,似有股急流将她卷了进去。
这样的话,确实不像是她说的。
而当时,她明明是沉睡的状态。
醒来时的错愕跟惊诧,还有空落落的感觉,到现在都让她印象弥深。
原来,竟然是如此,也怪不得,她会眼眶发湿,似要落泪。
她竟然在自己浑然不觉的时候,对容天玄说了这么残忍的话。
白桃蓦地起身,不顾一切地向石屋外冲去。
小鹿子愣在当场,手中的野果都已经被他捏软了。“这是怎么了?”
跑出石屋,想起“爱恨相生”的话来,白桃的脚步似陷入涡旋之中,变得无比凝重。
不远处,容天玄正站在明黄色的花丛之中,峭拔的身影如松,化作天地间的一抹出尘之色。
白桃奔过去,仓皇中,鞋子甚至都跑丢一只。
容天玄迎上白桃含泪的眸光,心下冷沉。
“十两,你……”注意到白桃光着一只脚,容天玄脸色又是一变。
可他还未将话完整地说出口,整个人便被白桃一把抱住。
白桃的力气很大,被她撞入胸口之后,容天玄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万两……”
白桃抽气一声,强压住急促的呼吸,尽量用空亮的声音去唤他。
容天玄怔了一下,还是听出她的反常来。
随即推开白桃的肩膀,冷黯的眸光,碾过掩饰不住的担忧。
“十两,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