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徐姐迎上前来。
“小周,小韵她不肯吃东西。昨天和前天她把吃的都吐出来了,今天她什么都不肯吃。”
我推开客房的门,谈韵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她脸色苍白,身体单薄,如果不是腹部的弧线,没人会知道她是个孕妇。
徐姐把熬好的肉粥端了进来,放在了床头柜上对床上的谈韵说:“小韵,求求你吃点东西,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小韵……”
谈韵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我走到床边:“谈韵,起来吃东西。”
她没有动静。
我在床边坐下,她慢慢地将身体挪到床的另一边。
“谈韵,起来。”我伸手去拽她。
她试图躲我,可是我还是把她拽起身,把她抱在怀里。
她微微睁着眼,但是根本不把视线聚焦在我身上,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她现在怕我,怕到身体起反应的程度!
我忍着心痛,舀了一勺粥。
“张嘴。”
她没有反应。
“张嘴,吃东西。”
我把勺子硬塞进她的嘴里,她痛苦挣扎着摇头,弄得满脸粘着饭粒,她挣脱我的怀抱,蜷缩在床头的角落里。
“小周,别,别……,”徐姐看不下去,“等一会儿再喂吧。”
“谈韵,你现在必须给我吃下这碗粥。”我严厉地说,“你想这么一死了之是不是?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不吃,我会给你打营养针。我知道你恨我,我不在乎你恨我更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死。你要是真恨我,就应该奋起反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装死。我说过,用死的方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小周,别说了,别说这些话,小韵不能受刺激……”徐姐在一旁劝着。
谈韵蜷缩着,眼神空洞地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我真想现在抱紧她,给她安慰,给她安全感。可是我硬着心肠继续说:“你想死可以,但是你没有权利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和你一起死,你没有权利杀死一条小生命,你现在死,说明你太自私,太懦弱。是你决定要把孩子留下的,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细胞,他已经成形,甚至已经有意识了,所以你必须负责任把孩子生下来,尽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活下去,把孩子养大,让他来报复我好了。那样,我多少会佩服你。可是如果你现在死了,只能让我瞧不起你,因为你只会用最低级的寻死的办法去解决问题,你永远只是一个失败者!”
我拿起沙发边的纸巾盒,递过去:“把脸上的脏东西擦了,不要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她居然听话地抽了几张纸,慢慢擦拭脸上的污物。
我再次舀了一勺粥,递到她的嘴边,她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乖乖地张开了嘴,粥进了她的嘴里。
“咽下去。”我命令。
她艰难地吞咽。
我又舀了一勺,她又一次乖乖地配合我。
“小周,我来吧,……”徐姐接过我手中的碗。
我退出了房间,靠在走廊的墙上,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肖仁已经不能再推延去美国做手术日程了,他临走前来公寓看望谈韵,谈韵居然愿意同他说话,我很是欣慰,让肖仁单独在客房同谈韵好好聊聊。
等他们谈完了,我开车送肖仁去机场,他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似乎无法启齿,他只是说:“小周,我相信你是真心对小韵,可是小韵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不管小韵有什么事,你都要对她好一点,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骨肉。”
我想肖仁应该已经从谈韵那里知道了我干的勾当,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埋怨我的意思。或许他早就有所体察,就如同谈潇贤早就预料到他的下场一样。
肖仁忽然想到什么,说:“哦,我居然忘了。”他拿出一封信,“我忘了把它交给小韵了,这是律师交给我的,他们在谈总的遗物里找到的,是给小韵的一封信。估计没有什么影响案情的内容,所以就交给了律师。”
我接过信,“我会给谈韵的。”我把信放进了风衣口袋里。
那天晚上,我在客房的沙发上惊醒过来,发现谈韵不在床上,我惊跳起来跑出客房,在阳台上找到了她。
阳台的窗子大开着,她任风吹拂起白色的睡衣,乌黑秀发随风扬起,她张开双臂似乎在享受风的抚慰,仿佛一个夜晚的精灵。
我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拒绝,用她的背柔软地倚偎在我胸上。
我们默默无语,在这寂寥的夜里,我们的身体贴得如此紧密,而我们的心却离得越来越远。
“在溜冰场,”她居然开口说话,用一种轻软细碎的声音,“你看着我手腕上的伤痕很伤心的时候,我感到好幸福,居然有人真的疼我。我从那时候就爱上你了,虽然自己还没察觉。子凯哥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你不舍得我去找他,我能感觉你心痛,但是你还是随了我的愿帮我。我那时其实已经改变主意了。你把我推出门让我去找子恺哥的那一瞬间,我的脚很软,我走不动,当时多么希望你把我叫住,让我留下,可是你还是让我走了。我在走廊走了很久很久,希望那个走廊永远也不要走完,我那时候才意识到我多么依恋你。你就这么让我不知不觉地爱上你,不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我环抱着她的肩,用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我体会着疼痛的同时感到她真的很瘦很瘦。
“可是你却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起初我还满心希望你会想起来的,可是你却忘得那么彻底那么干脆。”
我把她的身体扳过来,让她面朝我:“韵,告诉我,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帮我想起来。”
她将眼神聚焦在我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端详我。
“你为什么叫我韵?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近来改口叫她韵,希望她能想起来她硬逼我叫她韵的那段恩爱时光,希望唤起她对我哪怕是一点点的信赖。
我摇摇头。
她凄惨一笑:“你不会想知道你忘了什么。但愿你永远忘掉,不要再想起来。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装着疼我,装着紧张我,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象。你让我以为你喜欢我,让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真的在乎我了,让我终于离不开你了。可是那是错觉,我好傻,是不是,轩,我是不是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