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那一晚谈韵的母亲跳了下去,那一晚谈韵割了手腕。
那一晚宇晶为肚子里的小生命拼死挣扎,那一晚母亲和父亲遇到了车祸。
仅仅一个晚上,四个生命消逝而去,两个家庭就此跌入了不幸的深渊,我和谈韵都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
我紧紧地搂着她,感受着她的痛苦,感受着自己快要禁锢不了的愤恨。
我看着墓碑,我看着墓碑上谈潇贤的名字。他的快乐建立在多少人痛苦之上,他有什么权利为了一时的痛快不负责任地去践踏别人的幸福。
母亲、宇晶、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她们死得太不值了,还包括谈韵的母亲。谈潇贤应该对他造的孽付出代价。
怀中谈韵柔软的身子还在微微抽搐,我一下一下抚摩她的背。
她也是那场悲剧的受害者,我不应该伤害她。可是,城门失火伤及池鱼,报复谈潇贤必定会祸及她。我难道要去伤害一个本来就已经很可怜的无辜女孩吗?
我原以为她是个天真快乐的女孩,可是越了解她就越知道她孤独失落没有安全感,以至于连哭都不敢放出声来,这样的女孩怎么可以再受伤害。
命运诡秘地对我们开了个大玩笑,既然命中注定要相杀,又何必让我们相熟。
“我是第一次和人说家里的事,跟你说完,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谈韵转头看我:“周宇轩,你为什么也那么悲伤?你在同情我吗?我不要同情,我罪有应得。”
“别这么说。”我抚摸着她的长发。
不要,不能伤害她,但是,又怎能面对母亲和宇晶还有继父。太难了……。
她的泪流在我的衬衫上,我的泪流进心里。
我看见不远的墓园小径上有一个人。
谈潇贤手拿着一束花孑然一身地站着,孤独而憔悴,他只是远远看着我们并不走近。
如果他有一双好视力的话,一定能看出我正恶狠狠地看着他。
可惜我的这个信息并未被他接收,随着他开始踏步向这边走来,我的眼神从痛恨瞬间转为温顺。
“谈总。”我说。
谈韵将头从我怀中抬起,只是看了一眼她父亲没有言语,然后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周宇轩,咱们走吧。”扔下她的父亲离开了。
任子恺也办好了去美国的手续,离期将近。
“还打算回来吗?”我问。
“一切看崔晗的。”
任子恺收拾着自己寝室里的书架:“这几本留给你,学我们这个专业的,还是要多看点专业杂志,了解国际学术动向。”
我接过杂志:“有时候觉得自己浑身铜臭味,满脑子都是利益圈套,真羡慕你们读书人。”
“当初你也是迫不得已中止学业,否则论专业水平、论脑子好使,你都在我之上。”
我摇摇头,转头看见谈韵不声不响,乖乖地埋头帮任子恺往纸盒里码书。
“我来,你拿不动,小心弄脏了你这身别出心裁的衣服。”
我接过她手里厚厚一摞书。
“周宇轩,你猜,今天我这身衣服的灵感来自哪里?”
肥袖子的黑衬衫和肥大的黑色掉档裤腿,白色的小背心衬出细细的腰肢。这身衣服也只有她能穿出别致的味道。
“用墨汁把你的两个眼圈涂黑,就更配这套衣服了。”
“答对了!你怎么看出来的!”谈韵高兴地拍了我一掌。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没看出什么?”子恺直犯愣。
“国宝。”我提醒他。
子恺再一端详,就笑了:“噢,熊猫啊,你们真是心有灵犀!”
“周宇轩最了解我了。”谈韵得意地叉着腰,展示她那套新衣服。
发现子恺看着我们两人偷偷直笑,我问:“子恺,你这个签证怎么办得那么快?”
“我办的是陪读。”
“陪读?”
子恺有些歉意地说:“崔晗不让说,不过你们迟早会知道,在她走之前,我们俩把证先领了。”
我恍然大悟。
“什,什么意思?子恺哥你说什么?”
“我和崔晗在法律上已经被承认是夫妻了。”
“怎么会,怎么会!”
大滴大滴的泪珠没有任何前兆地从谈韵脸上滚落,她转身奔了出去。
“哎,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子恺纳闷儿地问。
“你明知道她对你有意思,怎么临走还拿这话刺激她!”
我转身去追,听到身后子恺说:“明明她喜欢的是你。”
谈韵坐在我的车里,大声哭泣。
我自顾自开着车,任由她去,让她好好发泄出来。
自从子恺说要走后,每次去找子恺都看见她小心翼翼跟在子恺身后,神情哀伤地默默为他做着各种事。
虽然心疼,但是我不想让自己陷得太深,所以故意满不在乎漠不关心。
也许她曾经还存有一份侥幸,因为子恺的这句话终于击破了她的梦。
这样更好,既然子恺和崔晗现在木已成舟,那她反而可以长痛改成短痛,何况她现在至少已经能够放声哭了
她哭累了,神情涣散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发愣。
我暗下CD键,正好是那首《洋葱》,杨宗纬凄婉地吟唱:
……,
盘底的洋葱像我,永远是调味品,
偷偷的看著你,偷偷的隐藏著自己。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你会讶异,
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
谈韵希望自己被一层一层剥开好让子恺能看到自己的心,但是我却一层又一层在心上罩上厚厚的外衣,怕被人知道我心里的秘密。
我担心她听音乐触景生情,故意转到FM新闻频道。
播音员正在播报娱乐界的八卦新闻,某著名男歌星和某女星的“初夜门”事件,聒噪而无聊,于是干脆将音响关掉。
我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也不知道要将车开到什么地方。
谈韵声音哑哑地说:“对男人来说女人的初夜很珍贵吗?”
猛不丁被她的这个问题唬得一惊,继而庆幸刚才的新闻广播确实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那要看那个女人是谁?”
“不是很多男人都花钱买初夜XXX权吗?”
“那是变态。”
“对女人来说初夜是不是很难忘?”
一边开车一边瞥了她一眼,不知她大哭一场之后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问题。
“我不是女人,我怎么知道?”
“把它给自己最爱的人是不是会终生难忘?”
我的脑子像短路了瞬间一片空白,猛地打转方向盘,将车急速停在了路边。后面的车响起一溜喇叭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转过头看着她。
谈韵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我。
“谈韵,你在瞎琢磨什么?”
她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你答应过我,再也不伤害自己,你为什么又要折腾?”
晶亮的眼泪又大滴大滴落下,她抬头看看我,轻声说:“我不想留下遗憾。”
她绝望而颓废的表情刺伤了我的眼睛,我觉得眼睛被灼热而无法正视她,想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可是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心像是正在被绞肉机一点一点绞碎,钻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