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装外披上大衣,走向总裁办公区直通的楼顶花园。
正是午餐时间,总经办几乎所有的人都一起结伴到楼下的餐饮一条街去了。听说下面新开了一家川味馆,几个吃货争先要尝尝这个名店的菜肴。弄不懂最近为什么大家都爱吃辣,难不成越辣越能排遣心中的浮躁?
花园里这时通常不会有人,这是我最近发现的一个好去处。我草草就着速溶咖啡啃了个面包,拿着下午开会用的资料走进了和煦的阳光里,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准备下午的项目演示。
虽然还是早春季节,但太阳的温暖已经少许能抵御算不上凛冽的风,何况我很喜欢寒冷的空气,因为在微微刺激皮肤的清凉中,我会变得更冷静。
下午是公司董事会对本期化妆品转型项目的可行性验证会,这是总裁谈潇贤孤注一掷花心血扶植的项目,本来项目的演示说明部分应该由总裁助理肖仁负责,但是肖仁因为前期筹备工作的劳累,前几天病倒了,只好临时让我这个助手来代替他出场。
上午,谈潇贤把我招到他的总裁办公室,对我耳提面命了一番,临了还特意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周,不要紧张,别有顾虑。本来这个项目就是你在跟进,专业上对口,管理上也熟悉,比起肖仁,可能你来讲还更合适。所以,你正常发挥就行,我看好你的!”
走出总裁办公室,谈潇贤手掌的余温似乎还在肩头,刚才因为极力克制自己想抖开肩膀上他那只手的冲动,让我憋了一口气,在走廊的拐角,我不让人察觉地抖了抖肩膀,然后慢慢吐出胸中的淤积。
三年了,又离我的目标进了一步。
我正琢磨着措辞,忽然感到附近有点什么动静。
抬眼看,前方绿色草坪尽头,楼顶边缘窄窄的水泥围墙上有一个女孩,她正慢慢地从刚才坐着的姿势改换成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她背对着我,微微低头向楼下张望。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她。
她站在那里向下看了许久,沉思着,然后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冲着蔚蓝的天宇慢慢张开了双臂。我这才意识到今天空气质量格外的好,居然能看到久违的天空蓝。她浅粉色呢子大衣的底襟被28层楼顶的风吹得恍惚摇摆,在蓝色的背景下,她仿佛飘在空中的一片无依无靠的花瓣。
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站了起来,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就在此时,一阵邪风刮过,女孩被吹得摇摆了几下,就势向楼下栽去。
我的百米冲刺向来在校运动会上能拿第一,当时差点就要被招到体校,被我严词拒绝,因为我自小就知道要用脑袋打拼世界。
我只飞跨了几步,就奔到近前,在她正要向下跳的一霎那,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往后拽,同时身体失去了平衡,和她一起重重地栽到了草坪上。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闭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速度快,好险,差一点就没有抓住。哎,难道心老的人身体机能也老得快一点吗?
“你有病啊!”
听到这话,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
我这才知道想轻生的人被人救了之后的第一反应原来不是感激,也不是哀怨,而是愤怒。
她压在我的身上,盯着我足足看了一分钟,趁着这个片刻,我的魂魄终于回到了原来该在的地方,身体有了知觉,我感到背部的疼痛。
她脸一红,一骨碌坐了起来:“你搞什么搞?人家趁着今天没有雾霾没有风沙在这里看风景,你干吗突然拽我?”
原来还有人这么看风景,我真是少见多怪了。
我忍着背部的疼痛,坐了起来,揉着刚才被她重重地压着的右臂说:“有谁站在楼顶的围墙上看风景的?我以为你想不开,才……”
“谁想不开!你是火星来的还是脑残?”
我语噎。
虽然已经回国三年多,但是对国内年轻人中流行的新词有时会反应迟钝。
就仿佛当年刚到英国,第一次去酒吧,雅思几乎满分的我同英国年轻人喝酒聊天,只知道对方是在说英语但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秘书贾烨笑我:“周宇轩,虽然女生都喜欢你这种海龟俊才,可是,你们海龟族已经落后了,跟不上咱国内的形势!”
算了,不和一个小毛孩计较了,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你看风景,干嘛老盯着楼下看?”
“我正在琢磨从3层楼跳下去和从28层跳下去,在下坠的过程中,两者的感受会有什么不同,还没想明白就被你拽下来了!”
我低头看着坐在草地上的女孩,她有一副娇美的面容和一脸迷茫的神情,年龄估计也就十六七岁,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我回敬道:“我看是你脑残。”
然后走回长椅拿起资料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弱智,你白痴!”身后传来小女孩恼羞成怒的喊叫。
中午出去吃饭的人陆续回来了。
我从茶水间端着咖啡出来,肖仁从自己的房间伸头说:“小周,正好,你拿听可乐过来。”
我应了一声,拿了可乐和杯子走进肖仁的房间。
肖仁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是特意从医院赶来参加董事会的。
“肖总助,对不起我没有去医院接你。”
“没关系,让贾烨接也一样,关键是你下午的演示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您放心!”
“可乐给谈韵。”
肖仁指着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人,我认出就是刚才花园中的那个女孩。
我不动声色,走到茶几边,将可乐和杯子放下准备离开。
那女孩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拿过可乐揭开拉环,就往嘴里倒。
不知怎么我被她的态度惹火了,一把夺过可乐罐,将可乐倒进她面前的杯子里。
“你干吗?”她一愣。
“不知道脏吗?直接喝不卫生。”
“我从来都是这么喝,从来没生过病。”她撇撇嘴。
“刚才我的手就抓着你喝的这个位置。”我没好气地说。
她做出一副恶心的样子,拿起杯子赌气看着我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肖总助,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你去忙吧。”
我对肖仁点点头,往外走,感觉肖仁的眼里有一抹笑意。
也许一直老成持重的我,突然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让他感到意外?
走出去的时候我听到肖仁说:“小韵,你周末为什么都不回家呢?你爸来医院看我,还向我问起你,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反正爸也天天不着家,他什么时候真的关心过我……。”
几分钟后,女孩走出肖仁房间,我眼睛的余光感觉到她在我的桌前停下了,我没有理她,故作姿态地非常认真地浏览我的电脑屏幕。
她停了一会儿,轻轻地“哼”了一声,走了。
秘书贾烨端着咖啡八卦地走过来:“怎么回事,你刚来总经办没几天就得罪了咱们的谈大千金了?”
看我莫名其妙的神色,他又说:“你不知道,她就是谈总的千金谈韵。”
我记起在我书房里的那堆谈潇贤的资料中看到过这双眼睛,当时宇同赞叹,想不到谈潇贤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谈总今天在公司,她怎么不去找自己的老爸,跟肖总助那么亲热?”
“你是新来乍到不知道,谈总这个女儿和她爸爸有过节,两人基本不说话,有事都通过肖总助解决,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她是肖总助的闺女呢。”
看到我若有所悟的表情,贾烨的八卦精神更来劲了:“一般这个富家子女都有那么点怪脾气,那怎么说来着,有钱就是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