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琳在时,徐宁还有一点点心理上的支持。可现在偌大的阳台只剩下她和端木景瑞,顿时感到如置北极严寒,冷得瑟瑟发抖。
在端木景瑞迫人的压力下,徐宁连牙齿都在打颤。
就在徐宁不知所措时,端木景瑞一把抓起她的衣领,让她半边身子悬空,看着下面的高度。风呼呼自耳边刮过,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惊恐又漫了上来。
徐宁突然放声痛哭:“端木景瑞,你放开我,你要干嘛?快放开我,放开我。”
“现在知道害怕了吗?哼,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现在跳下去,你能解脱了,不会再因得不到商天崎而痛苦了。也不会再做那些卑微讨好人的事了。你的家人,朋友也不必再跟着成天提心吊胆了。这样一来,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撒旦般的声音带着几分魔性的诱惑和残忍的冷讥。
徐宁惊恐极了,一颗心揪成了团,过往为商天崎所做的一幕幕一一浮上心头。
自始至终,他对自己都冷淡。也许他救她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或是碍于旁人而演的一出戏。毕竟,这时代不缺美人,但奇缺英雄。
他们的相遇就是这么一种扭曲的缘分,她刚巧遇难成就了他的英雄梦。
美人与英雄自古有许多佳话,却都是被代代相传,美化的结果。事实上没人去关心英雄与美人在一起后是否幸福?
而她一厢情愿沉醉于梦境里,以为付出就有收获。却忘了世事多数时候是残忍的,她只是被保护成了不知人间险恶,心如玻璃的公主。
“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终于在端木景瑞步步紧逼下,徐宁放声痛哭。
不再有半分关于涵养的压抑和隐忍,哭得撕心裂肺,不顾形象到涕泪横流。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已没半分自身的委曲和不甘,也不再对商天崎有所执念。她的痛哭完全是因为自己对不起生养她,疼爱她,纵容她任性的爸爸妈妈。
不知哭了多久,哭到整个人虚脱,浑身无力,若不是端木景瑞如同拎小鸡般拎着她,她早就瘫软在地。
哭到最后只觉眼前一黑,层层黑浪呼啸着,翻滚着吞噬了她。
*
接骨的过程中夏洛琳疼得汗如雨下都不肯打麻醉针,这让流白十分抓狂。天知道端木景瑞有多宝贝她,端木景瑞知道了一定会剥了他的皮的。
“夏小姐,你就行行好,让医生给你打麻药吧?局部麻醉就好。”流白黑着脸却硬挤出笑,表情看上去诡异得很。
“我痛又不是你痛,你操什么心?”夏洛琳倔强地仰起下巴。
“要是我痛就好了。”流白忍不住嘀咕了句,他又何尝看不透夏洛琳的小心机呢?她希望他现在就去告诉三少,然后解救徐宁于水深火热中。
她对徐宁真是好得出奇,没话说。但她知道三少刚刚为了连闯数个红灯,甚至直接用车撞破医院的大门,闯了进来。
一向冷静的三少,竟为她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足可见他内心焦虑与惊乱。可她偏偏体会不到三少对她的一片苦心,一意孤行,一心只想着徐宁。
“动手吧,不打麻醉就不打麻醉。”不知何时端木景瑞出现在病房门口,肩上杠着哭晕过去的徐宁。
冷凝的俊颜一片寒霜,嗖嗖寒气袭人。
听端木景瑞这么吩咐,夏洛琳呆滞了一下。医生和流白倒是都松了一口气,夏洛琳刚要开口质问端木景瑞把徐宁怎么了?
一阵剧痛传来,她清楚听到自己骨头的咯吱声。那样的痛让她汗流浃背,就算及时咬紧牙关,仍受不了尖叫了起来。
原以为接骨只有一下子,没想到接下来的擒拿更是最痛的折磨。
待医生处理好,她已经整个人如同水洗过一般,痛到痉挛。直想把自己打晕,又好恨自己的耐痛能力超强。
痛到了极致,仍神志清醒。
更可恶的是端木景瑞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丝毫不觉心疼,更没有要上前抱抱她,安慰她的行动。
“夏小姐,你是我见过最能忍痛的女孩子。”中年医生开口,语气中不无敬佩之意。
夏洛琳腊白的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一道道血痕,痛消耗了她最后聚集起来的力气。终于,如愿晕了过去。
幽幽醒来时,天色灰蒙蒙的。VIP病房点着明暖的台灯,使得病房有了家的温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端木景瑞疲惫的脸,他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眼睑下青紫的痕迹,刚毅下巴上长出青青胡渣,使他看上去有几分颓废的冷硬。
夏洛琳心一疼,蓦然想起端木景瑞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在帮她擦屁股,一夜没睡。他有轻度洁癖,根本不能允许自己身上出现任何味道。
可她现在竟然闻到了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汗臭味。
夏洛琳一动,端木景瑞便醒了。缓缓睁开眼,里面并没有睡眠不足的惺忪或迷离,黑眸如星,熠熠生辉,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夏洛琳,仿佛要望透她的心魂。
“对不起。”一开口才惊觉自己声音沙哑得可怕。
端木景瑞没有回应,而是站起来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她。夏洛琳可怜兮兮望了自己脱臼的手臂,黑眸浮现几许撒娇的意味。
对望了三秒,端木景瑞还是冷着脸,将水递到了她唇边。夏洛琳一颗心稍稍松下,咕噜噜喝了半杯水,喉咙里的火烧感才稍稍消退了些。
见端木景瑞仍不肯和自己说话,夏洛琳故意哎呀一声:“好痛。”
“活该!”话虽是这么说,仍上前帮她的点滴里挤入一点镇痛剂。
“景瑞,对不起啊,我知道你是为了徐姐姐好,但她的情况真的很糟糕,我会弄巧成拙。不过,也是我关心则乱。我应该相信你的,你不会伤害她。”敛下长睫,一脸愧疚。
为自己对他的不信任而道歉。
高冷的男人仍是一言不发,紧绷着脸,只是,俯身查看她手臂伤的动作轻柔了些。夏洛琳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怒了端木景瑞,只能装巧卖乖。
一张俏脸苍白着,眉头微蹙,黑玉葡萄般的眼睛水泽盈盈,好不楚楚可怜。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她可以清晰闻到端木景瑞身上的汗臭味。感动之余不禁蹙了蹙眉,连她自己都嫌弃这样的味道,更何况是有洁癖的端木景瑞。
突然,用伤得较轻的那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上半身微微直了起来,将脸埋在端木景瑞颈项间:“对不起,景瑞,你别生我气。十年前我救不了妈妈,现在我一定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我的好朋友从我眼前坠楼。”
声音带了一丝惊恐的颤抖,端木景瑞心一窒。他光顾着生气,都忘了她心理上还有这么一层阴影。
虽说,十年前她并没有亲眼所见母亲坠楼的画面,但那毕竟是她心底深埋的殇。就算平时表现得再无缝隙,可一旦触及那样的恐惧便会泛滥成灾,如潮水般汹涌将她淹没。
端木景瑞想要将她的手放下来,让她半靠着更舒服一些。可夏洛琳以为他还在生气,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
“洛洛,你先松手,不然又要弄到伤处了。医生说,你不仅肌肉拉伤,还扯动了筋。”听着他温柔的警告,夏洛琳心中五味杂陈,泪不可自抑一颗颗往下掉。
温热的液体滴在脖颈间,溅起层层灼烧皮肤般的痛。
“景瑞……”一开口哽咽流泻了出来,她忙止了口。
自从去了E国,自从开始了复仇计划。她的心就一点点变硬,泪水也越来越少,成了干涸的河。她一直告诫自己,流泪是弱者的行为。
她要让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流尽血泪。四年的时间,她孓然一身,将自己训练得冷血冷情,为复仇做准备。
她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她此生唯一活下来的目的就是替妈妈报仇。
重新遇见端木景瑞是她计划之外,被他的柔情俘虏更是情不自禁。
这是上苍跟她开的一个既仁慈又残忍的玩笑,给了她一直想要的美梦,却也清楚地告诉她,这个梦是期限的。
她开始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重生的事是她心底的殇与痛,是无法言述的秘密。端木景瑞对她好,她会害怕失去,他对她冷静,她也极度难过。
他从十年前开始就是自己今生的劫,一辈子都逃不开的劫。
她的泪烫伤了他的皮肤,融化了他的心。霎时所有的怒火快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满溢的怜惜。
这次回来的夏洛琳和他记忆里的她判若两人,不再是娇滴滴,任性妄为的千金小姐。她变得坚强,独自,自信,还有心机。
这样的她有一种奇特的光芒,一下子就攫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想要更加深入去探索,挖掘出她更多迷人的潜质。
她偶尔流露出来的脆弱,更似烙印在他心中投下了难以抹杀的痕迹。让他好想为她撑起一片无忧的天,让她可以展露出最真实的笑靥。
动作轻柔而坚定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扳下,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将她放下,让她半躺着,为她背后垫了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