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福地,山是灵山,地却实非福地。
飞飞小心翼翼地紧拉着柒情绝冰冷的手朝前走,打量着周围比雾浊林还要荒凉的景色,忍不住心中一紧。
“师父,这就是灵山福地?”
柒情绝转过头略微颌首,一张轮廓柔和却透着彻骨清冷的脸显然极少晒太阳,有些苍白。薄薄的白唇和璀璨的星眸微微向下撇着,慢条斯理道:“此地乃天界各方灵气聚集最盛之处,共分七层,若你可达第五层,灵霄会上定可大展拳脚。”
第五层还仅仅是大展拳脚,那参加灵霄会的人都是些何方神圣啊?飞飞瞪大了眼睛。
“走罢。”柒情绝唤回飞飞的神智,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飞飞云里雾里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他一头及地的青丝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脑后固着的竖玉冠盈盈生韵,整个人望上去仿若一颗闪耀天际的明星。哦不,他本身就是一颗星,还是最大的那颗星,最高贵最遥不可及的那一颗……
飞飞想着想着就又失神了,接着眼前柒情绝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尽丑陋可怖的腐烂脸庞,飞飞记忆中依稀有个词可以形容这个怪物,那就是……
“师父救命啊,有僵尸啊!”
飞飞高声叫嚷,吓得扑腾着手臂到处乱跑,柒情绝自无象中现出身形,轻叹了口气,素手扬起施法将她揽到身后,小手指捏着中指轻轻朝那僵尸一弹,僵尸立刻化成一道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呜呜,师父,有僵尸啊,你跑哪去了,他差点把我吃了。”飞飞直接攀着柒情绝的手臂挂在了他身上,泪流满面地抱怨道。
柒情绝稍稍蹙眉,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推开她,他遗憾道:“那只是你将在这第一层中遇到的最弱的敌人。”
飞飞哭着摇头,撅着嘴道:“我不管,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我不要去。”说罢,飞飞用下巴抵着柒情绝的胸口,一双杏眸眼圈红红,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家师父丰神俊朗的玉面,还不懂得掩饰眼中的爱慕。
柒情绝修眉皱起,飞飞的无理取闹让他有些不悦:“下去。”
冰冷的两个字直直戳到飞飞心尖上,飞飞本来已经憋下去的眼泪再次涌出,她强忍着不肯让它们掉下来,抬头勉强笑着对冷眼看着她的柒情绝说道:“我走不动了,要背。”话音方落,不待柒情绝拒绝,两条细细柔柔的手臂就攀上了他的背。
柒情绝眼角撇下,若非他的脸背着光,瞧不太清楚神色,应该会有不少人看到他紧蹙的眉头:“不要胡闹。”
若是换了以前,飞飞定然早就乖乖收敛行径了,可是这次不同,飞飞狠下心一定要让他妥协,她就不信他真的会一掌把自己打飞,她干脆用双腿夹住了他的腰,整个人在他身上晃来晃去,嘴里时不时念叨着:“师父你不讲理啊,是你先吓唬我的,你要负责任啊。”
柒情绝沉默半晌,长叹了一口气,若再这么纠缠下去,他肯定会被她晃晕了不可。稍稍蹲下半寸身子,柒情绝修长的双臂揽住那夹在他腰间的细柔长腿,侧首淡声道:“莫再闹,依你便是。”
飞飞有些惊讶,其实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她看来,柒情绝把她丢出去的几率要比真的背她的几率大得多,现在见他答应了,飞飞反而不自在了。
“嗯?”柒情绝发出一声疑问,低沉而蛊惑。
飞飞脸红红,望着他的后脑勺都觉得热血沸腾,赶忙迅速的将腿稍稍放开些,双手交握在他脖颈之间,胸膛贴到了他的背上。
那一瞬间,飞飞闻着柒情绝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冷香,看着周围景物不断倒退,享受地闭上了眼,脑子里不由得开始幻想未来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他明明看起来那么遥远,却又感觉近在眼前,明明是那么遥不可及,可是却拼命地努力想要得到。究竟是不甘心,还真心想要在一起呢?
飞飞飘飘然地想啊想,想着想着就昏昏欲睡,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竹室之中,不论墙壁屋顶还是床榻,都是由竹子编造而成,室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淡而清新的竹香味,清心静气,心旷神怡。
但这些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柒情绝去哪了?
飞飞立刻起身穿了鞋就跑出了竹室,一系列动作快得跟猫儿似的,待出了门,就见这里是一座三间小竹室组成的院子,而她就住在主屋旁边的一间。
飞飞慢慢朝隔壁雪色纱帘飞舞的主房走去,长而宽广的竹板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好像水滴入河般悦耳,随着脚步推进,穿越重重纱帐,只见一把古琴横摆在一张玉几之上,古琴前方还放着香鼎,袅袅青烟盘旋而上,伴着周围翩翩起舞的雪纱,何止美之一字可言?
但这并不是这件竹室的尽头,在玉几之后还有一座翠玉屏风,屏风上镂空雕刻着颗颗绿竹,巧夺天工的技艺令人惊叹不已。飞飞看着,竟有些痴了。
穿过这间琴室,飞飞走到一间偏房内,她推开门,一下子被里面的情景吓到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只见四周的墙壁都被书架摆满了,仅在中间空出了一小片位置,摆放着书桌和文房四宝。但即便如此,书架看上去还是不够用,连地上桌上都放着几摞厚厚的书籍和竹简。她边观察边猜测,莫非这里是柒情绝的书房?
而就在她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一阵低沉轻微的呵斥,虽说是训话,但语气并不强烈,倒像颇有无奈:“怎么到这来了?”
飞飞“啊”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柒情绝竟然就站在她的背后,她这猛地一转身,两个都人都措手不及,只能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飞飞紧靠在柒情绝身上,柒情绝为了保持平衡,避免两人都摔倒,无奈之下伸手抱住了她。
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失了颜色,万物生灵仿佛都不存在了,背后传来柒情绝身体独有的冰凉温度,飞飞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心跳声,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一片空白,而前者是因为傻掉了,后者却是因为目不转睛盯着柒情绝的白衫。
可惜的是,这得之不易的亲近很快就没有了,不过瞬间的功夫,柒情绝便后撤一步拉开和飞飞的距离,俊美无俦的脸上温和却没有笑意地说:“小心。”
飞飞浑身软趴趴地想跟面条,站都站不住了,但还是下意识连连点头:“多谢师父……”
柒情绝远山眉挑起,并不觉得方才有何不妥,但看起来飞飞似乎有些不适,他便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口遥遥对她吩咐道:“既你不愿去山中,便留在这吧。”
飞飞一下子回了神,“这里?”她指了指书房,“这不是师父的书房吗?”
“借给你念书。”
“念书?”飞飞瞪大了眼。
“你不识字,师父明日会教你,你先随便看看,这些书籍,你总是要都学会的。”
“都学会?!”飞飞直接喊了起来,师父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么多书都学会别说是三个月了,三年三十年她也做不到啊?
可虽然飞飞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嚷嚷,柒情绝却听不到,又或者他其实听到了,但他并不在意:“对,全部都学会,飞飞之前不是信誓旦旦么?”说完,淡淡一笑。
飞飞见此忍不住红了脸,不好意思再看那张美得令天下所有女子都自惭形秽的脸,却又经不住诱惑抬起了头:“可是……这也太多了……”
“若你肯用心,这些也不过寥若晨星。”说罢,不给飞飞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飞飞急切地追上去,却碰了一鼻子灰,竹室的门被风嘭的一声关上,柒情绝毫无情绪的声音自外传入:“好好念书。”
“念书……”飞飞颓靡地靠着竹门坐在地上,望着满屋子的书哭笑不得,还念书,她大字都不识一个,念什么书呐?
但飞飞又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既然答应了要全都学会,就要付诸行动,她发过誓要让柒情绝刮目相看的,决不能退缩。
打定主意,飞飞咬牙站了起来,她走到桌边盘腿而坐,袄裙小衫刚好可以盖住膝盖,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来左看右看。可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着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完全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不仅如此,反而生出浑身的鸡皮疙瘩来。
无奈地放下书,飞飞胳膊拄在桌子上,托腮发呆。片刻,她忽觉胳膊肘很痛,低下头去,发现在一摞书籍下面压着一叠厚厚的宣纸,好奇心作怪下,飞飞将书扫到了一遍,拿起那一叠被压在最底的宣纸仔细观看,一边看,一边落泪。
为什会哭?因为这些纸上都画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画画的人显然技艺极其精湛,这些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画得都是同一个人,完全像是复制出来的。可虽说都是同一人,画画的人却固执地画了少说百余张,可见他对画中人的执着。而且虽说只是画像,画中人的脸孔也是模糊的,但她绝美的身姿和不俗的气质仍然勾魂摄魄,让人沦陷。
飞飞不知道为何这个女子会让人如此痴迷,她面孔模糊,连五官都不曾画上,却可以轻易地比过飞飞脑海中任何一个堪称红颜祸水的美女。她苍白而纤细,柔弱而无助,却又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坚强。并非是那种一看便十分惊艳的绝代佳人,却是那种极有味道,超凡脱俗的淡雅女子。
——看不透,读不懂,无法掌控。或许,这就是她吸引人的原因吧?
眼泪顺着飞飞的脸颊缓缓滑落下颌,滴在她手中画纸上,湿润了一片。
这书房是柒情绝的,那这些画自然也是他的手笔,即使不是他所作,也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东西。这些飞飞都很轻易地便想到了,她很伤心,习惯性地想要逃避,想回她的小树林去,她承受不起,只能选择不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