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峰上飘着小雪,一座玉石雕琢而成的阁楼外,一位女子倚门而立。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素白长裙,裙摆上绣着一朵静静绽放的粉蕊并蒂莲,生得俏丽无双,清丽绝伦,未施半点脂粉的脸上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茫然之色。
这个女子便是飞飞,她醒过来时天色还早,可柒情绝已经不在了。她守在门口,等得天都亮了却还不见他回来,一个人白色的身影浸染在夜幕中,好像一个鬼魂。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是把柒情绝等回来了,虽然后者只是淡淡地通知她,由于魔王冲破封印作乱灵山福地,众仙家正筹策对付,所以灵霄会要推迟几日进行。
她的酒早就醒了,但她更希望还没醒,因为至少那样,在面对师父时可以不必那么尴尬:“飞飞知道了,师父劳累一天了,早点歇息。”飞飞应下声便转身离开。
她模糊地记得,自己曾经问过柒情绝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总是对自己忽冷忽热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问题根本不能算是个问题。
他从来就没有对她热过,何来忽冷忽热?
“师姐。”
一声低沉的呼唤传来,飞飞循声望去,看见一身黑衣的持恩正从不远处走过来。
她有些失神,这些日子持恩不止一次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可她的生活状态还是没什么改变,她现在都有点害怕见到人了,尤其是亲近的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心里那个秘密说出来。
“师姐,你的气色越来越差了。”持恩蹙眉看着飞飞,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了。
“我没事,可能是灵霄会在即,压力太大了吧。”飞飞拖着长长的裙摆朝离柒情绝房间远的地方走,她不想让师父看见她和持恩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持恩看着飞飞脸上的悲伤,心里极为不忍,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撒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有这个结果:“师姐,你说,我们和天下苍生比起来,哪个对师父比较重要?”持恩忽然问道。
飞飞一怔,转头不解地看着他,细长的柳眉微微锁起,好像不愿回答。
“哎,师姐,你的师弟突然多愁善感一下罢了,你就不能满足我一次吗?”持恩拐着弯问道,“我真的觉得如果我拿不了灵霄会的首位名次,师父会直接把我丢下凡去自生自灭啊。”
飞飞的心猛地一跳:“司禄星君不会那么绝情的吧……”
她虽然话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像段蓝泉那种人,说不定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但愿如此吧,可输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呀,我总不能让师姐败在我手下的,我宁可被丢下凡去,也不想被师姐啄死啊。”持恩半真半假道。
飞飞望着灵霄峰下一望无际的冰城,忽然觉得很冷:“持恩,你不用让着我了,我们公平竞争,输赢全凭个人本事。”
持恩挑起了眉:“师姐这么说,是不是司命星君教了师姐什么绝顶法术?”
飞飞不答,兀自道:“到时你不必再让着我,我过去说的话,你就忘了吧。”
“好啊。”持恩微笑,“可是师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飞飞装傻:“什么问题?”
“师姐觉得,天下苍生和我们,哪个对师父比较重要?”
哪个比较重要呢?飞飞茫然的望着远方,不确定道:“天下之大,两个人能遇见已经是极大的缘分,可以成为师徒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我想……总还是有感情的吧。”
“那师姐是觉得在司命星君心里,你更重要一点?”持恩大胆猜测,“可我却没师姐这般自信了,我觉得司禄星君随时可能把我逐出师门啊。”
飞飞的脸色很难看:“我先回去了,灵霄会在即,你也快回去修行吧。”
持恩拦住了飞飞,握着她的手,道:“师姐,你猜错了,你再猜。”
飞飞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师姐,你猜在司命星君心里你更重要?你真的猜错了。”
飞飞瞳孔瞬间放大。
“你错了,真的错了。”持恩却没有停下。
飞飞使劲甩开了他的手,逃似地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面上看过去似乎并没什么,心里想的却谁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飞飞的黑眼圈更重了,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柒情绝,跟以前殷勤伺候的时候判若两人。而柒情绝对此似乎并无察觉,又或者她在不在,去了哪里,对他真的没什么大影响。只是偶尔在深夜,可以看见他的房间依旧亮着灯火,有个人影踯躅在房门边,想出去,却从未打开过门。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飞飞和柒情绝这样的关系,即便再怎么想两不相见,也总会再见。
灵霄会很快就来了,这一天,万象法界灵霄峰上人山人海,茫茫无际的仙人站满了峰顶,天帝正襟危坐在青玉石椅上,含笑望着台下的众人。宽阔的比武场上插着一面旗,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灵霄会。
飞飞站在柒情绝身后,柒情绝坐在她身前,她忍不住低头看他,觉得心里好像扎了根刺,很深很深,痛得无法言语。每一次她都以为再见他时自己的心不可能比这再痛了,可见了他的面又发现,其实她的底线还在更深的地方。
“飞飞,呆会可要好好表现啊,不要给你师父丢脸,他可是七星之首,连天帝都要让与三分薄面。”一个柔美的女声响起,打断了飞飞的思路。
飞飞抬头望去,看到洛冰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
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当然懂,师父地位高贵,她不管怎么样都会拿到个好名次,绝不给师父丢脸。
“尽力便好,成败与否,均是小事。”柒情绝淡淡地说道,口气听不出敌意,但就是让洛冰很不舒服。
“冰儿,灵霄会马上开始了,快回去坐好。”白无涯前来解围,把洛冰拉到了一边。
洛冰不甘心地瞪了飞飞一眼,飞飞有点迷茫地别开了头,却又对上了段蓝泉一双意味深长的金瞳。
飞飞皱起眉头,怎么今天尽看到些让人不顺心的眼睛?再次转移视线,这下飞飞见到的却是一个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碰见的人。
那个人穿着件银色袍子,外罩黑色连帽斗篷,个子极高,站在所有人的背后,峰顶涯石的阴影下,他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非常引人瞩目。
但似乎除了飞飞,谁也见不到他。
他穿的那件银色袍子飞飞再熟悉不过,那是她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她没想到帝笙真的会穿上它,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高兴,却又有些莫名的担心。为什么?
后来没多久飞飞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书卷气的男人冷俊斯文的外表全是假象,他的内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狠起来,比她见过的任何妖怪都恐怖。
但她知道这一切时已经太晚太晚了。
这是一个春天的上午,灵霄峰上却万里冰封,小雪依旧飘个不停,半点绿色都瞧不见。比武场上,灵霄旗边放着一面大鼓,天帝自高台上缓缓走下,掠至大鼓旁边,手执鼓槌,重重的在鼓上击了三下,震天响的鼓声激动人心。
“灵霄会,开始——”随时一声高喝,飞飞的心悬了起来。
来了,终于来了。
柒情绝在这时忽然转头看向飞飞,眼神很难懂,好像是梦中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飞飞愣愣地与他对视,他一头如墨长发简单的束了个髻,一根银簪别在当中,有几缕碎发顺着耳侧落下,飘飘逸逸,浑身泛雅。他时不时用修长的指尖摩擦过碧玉桌面,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下巴尖尖的,虽然依旧风华绝世,却有种诡异感。
“师父?”飞飞小声唤了唤他。
柒情绝并未回应,只是端起了桌子上的青铜酒樽轻轻抿了一口,酒樽深重的颜色比起玉质酒杯来,衬得他手指更加修长白皙。
飞飞忽然有些自恋了,师父这是在担心她吗?她的心里升起莫名的欢喜,大着胆子说了句:“师父放心,飞飞不会有事的,飞飞绝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柒情绝斟酒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依旧望着别处,侧颜俊秀无比,瑶鼻檀口似乎泛着隐隐光华,倾城之姿中含着若有似无的伤感。
许久,飞飞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别人都上场了,你还在这磨蹭,难道是怕了?”洛冰的徒弟从飞飞身边经过,趾高气昂的样子颇得洛冰的真传。
飞飞看了她一眼,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可爱少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柒情绝稍稍将视线移到了洛冰的徒弟身上,眼神如潺潺流水,沁人心脾却清冷异常,少女被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飞飞只好替她解围,跟柒情绝告辞:“师父,我也过去了。”
柒情绝这才收回目光,看了飞飞一眼,点了点头:“尽力便好,如果不行,莫要逞能。”
飞飞听了只当没听,拍了拍洛冰徒弟的肩膀:“我们一起走吧?”
有了台阶自然不会不下来,少女马上换了副脸孔,领着飞飞朝备战台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飞飞问那少女。
少女一见两人出了柒情绝的视线,态度又不耐烦了起来:“我叫宝音。”说罢,转身去找别人去了,再不理飞飞。
飞飞一个人落单,心里想着这样也好,轻松自在。谁知一回头,就看见了帝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