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奸计得逞
“不得了啦!杀人啦!救命啊啊啊——”
未时八刻,山庄百草堂那边,忽然响起一声惊呼,尖锐的呼声刀子般划过长空,而后,高低、粗细不等的嘈杂之声像煮开的水般沸腾起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一些个仆从、丫鬟仓惶奔逃,齐齐往外冲,迎面撞上匆匆赶到的庄主一行人。
仇天刑眼疾手快,拽住一个仆从,追问:“出什么事了?”
仆从满脸惊恐之色,惶惶躲到庄主背后,只伸出一根手指往百草堂院落里指了指,颤声道:“那个人疯了、疯了……”
顺着仆从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庄主而来的众人惊见一道人影飞速扑来,浮光掠影般扑至圆月门前,劈手夺了护院庄丁的佩剑,狂乱地挥舞在手中,剑气吞吐伸缩,森森寒芒映亮那人的一张脸——一双迸射着噬血红芒的眸子,眉宇间布满暴戾杀气,披散了长发,宛如一尊凶神!
“独孤公子?!”众人愕然。
“梦——”试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她一道走来的管家,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眼泛红芒,挟凶煞之气扑杀而来的人,一道闪电劈进脑海,他脱口惊呼:“独孤公子定是冒险为姑娘引毒,运功时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经脉寸裂而亡,要么失性成狂!
“失性成狂?!”
独孤吹梦满脸煞气地挥剑杀来时,试灯忘了躲闪,只是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走火入魔的他,眼泪夺眶而出。
独孤吹梦神志迷乱,狂人般怒睁血红的双目,挥剑乱劈,摄魂之毒在体内作祟,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盘旋,杀!杀!杀!
他狂笑着,挥剑刺向试灯!
森森剑气刺骨生寒,一缕殷红的血丝沿着颈项滑入衣领,呆呆站着的试灯受了疼痛刺激,回过神来,倏地振袖而起,长袖卷住了锋利的剑芒。在剑气即将绞碎衣袖时,她强颜一笑,端起婉约的笑靥,秋水明眸里兰情蕙盼,温柔婉转的语声萦绕在他耳际:“梦,看着我,你应该记得我是谁!”
剑气微微浮动,他望着她,表情之中竟有了一丝挣扎。
缩在长袖里的手微微发颤,她竭力保持冷静,微笑着凝视他的眼睛,缓缓伸出手去,五指轻轻拢住他持剑的手,柔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等你三年,你是知道我心中唯一的祈望的!”
痴情婉约的语声萦绕耳畔,当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时,他浑身震颤,脸上闪过一丝抽搐,双唇翕张,沙哑地唤出了她的名:“试……灯……”手中的剑,缓缓垂了下去。
看到他眼中噬血的红芒变淡,狂乱的神志挣扎出一丝清明,并唤出了她的名,试灯忍不住张开双臂,扑入他怀里,喜极而泣,“梦,你还记得我!还能记得我!”失性成狂的人,居然还认得出她,难道她的名字已然在他心中,刻骨铭心了吗?
一旁静观事态的仇二爷,突然出言示警:“小心哪!他心中犯魔,必定要大开杀戒了!”
试灯一惊,微微仰起脸来,视线恰巧对上独孤吹梦的目光,红芒暴涨的骇人眼神中,充满杀机,长剑再次在他手中嗡嗡作响,他已不再是神志清明时的他了,入魔成狂——一个无法逆转的事实,眼前的他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魔,欲开杀戒的魔!
“梦!”
她急唤一声,伸手欲夺下他手中的剑。他狠狠推开了她,弹剑而出,凛凛剑气,势不可挡!
试灯骇然变色,无法避过他这一剑,凄然闭上双目,孰料,利剑射至她胸口寸许处,硬生生凌空折转,剑芒绕过了她,刺向混在人群中冷眼观战的那个小伙子!
“不可伤及无辜!”
试灯惊喊,飞身掠去,竟然挡在了小伙子面前。
剑芒危危触及试灯颈项,倏又停顿,剑走偏锋,再次绕过她,刺向躲在她背后的小伙子。
试灯轻盈地飘身过去,动如脱兔,剑芒绕向哪边,她就挡向哪边。伤人的利剑似乎遵从了主人内心深处残存的一个意念,不忍伤她,总想绕过她只取小伙子的性命!
心性粗野俗气的小伙子竟然成了独孤公子发狂时的攻击对象,旁人不解,小伙子心头却是骇然,莫非他已然察觉了他的身份可疑?失性成狂时,还能找得到准确的敌对目标,不愧是武林奇葩!
“救、救命啊——杀人了——”一如平常的表现,小伙子怪叫着蹦起脚来四处躲避。
“快住手!”试灯渐渐察觉出他不忍伤她的那份意念,更加执着地去阻挡他的剑,竟然用胸口抵住了剑芒。
抵挡剑锋,她一步步往前逼近,他则一步步往后退。
约莫退了十步,足下一顿,独孤吹梦目中红芒炽烈,到达了忍耐的极限,神情狂乱地吼了一声,剑芒暴涨,她缠来的长袖被剑气绞得支离破碎,如蝶般片片纷飞,剑招倏变,攻击的目标转向了她!
一头青丝秀发已凌乱地披散下来,发丝粘着煞白的娇靥,试灯挣不脱他以一腔杀气化成的狠硬剑气,狼狈地躲闪腾挪,剑芒如跗骨之蛆,划穿她的衣裙,在白皙的肌肤上划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她声声唤着他的名,他却听不到如此焦急悲沉的呼唤。摄魂之毒发作,有个声音始终在他脑子里盘旋,杀!杀!杀!
眼前的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儿,而是被人恶意操纵的杀人傀儡!
一腔柔情克制不住狠烈刚绝的剑气,她无力再去躲闪,咬了咬唇,猝然飞身扑向他的剑锋!剑芒稍稍刺入衣襟,她整个人竟贴着长剑一滑,柔若无骨的身子似一条丝巾绕过剑身,冲入他怀中,纤纤指尖赫然夹起一根绣花针,刺向他腰眼一处软穴!绵里藏针——这一招,她料定他是躲不过去的,不忍伤他,她只想封住他的穴道,压制他疯狂的杀念,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十拿九稳的一针竟扎不进他的腰眼穴,绵绵的一针扎出去,针尖竟硬生生折断!
她一怔,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他已反转剑尖,一手扣住她的肩胛,一手往回收,剑尖直刺她的后背心!再也无法闪避,电光火石间,她以幻灭绝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却令他硬生生顿住了剑尖。
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伤情的刺痛袭来,他眼底挣扎出一丝清明,剑尖一寸寸地移开,松开扣在她肩胛的手,他往后退了几步。
试灯眼中冰冷的绝望一分分淡去,旋即迸现出惊讶、期盼之芒,目不交睫地注视着他,良久、良久……她稍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牵住他持剑的那只手,柔声道:“梦,快把剑收起来,小心伤了自己。”
他的手微微颤抖,看到她微微露出的肌肤上划开的一道道剑痕,红芒隐匿的眸中隐隐浮现一层水壳,口齿启动了一下,他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半阖了眸子,稍稍偏过脸去,他避开了与她之间的目光对视。
没有发觉他异样的神色,她只是万分小心地盯着他手中的剑。
利剑散发着森森寒芒,随主人的手一起颤抖,剑尖嗡嗡作响,一旁掠阵的管家惊喝:“试灯姑娘,小心!”
心惊胆战地盯着他手中的剑,试灯不自觉地把手提到腰侧,掌心蓄了内力,时刻提防着。他若是压制住了心魔,杀气收敛,定会将手中兵器放下,但是此刻,他手持利刃,闷声不响,她也丝毫不敢大意!
“试灯姑娘,快、快扣住他的脉门,先擒住他!”仇天刑也十分紧张,拔出随身兵器,蓄势待发!
提到腰侧的手闪电般伸出,试灯依言扣住了他的腕脉,加了几分力道,脉门扣得发青。
他眼底倏地掠过一丝痛楚,却又无声地笑了笑,淡笑若烟,倏地消散,微湿了的睫毛幽幽掩住变幻的眸光,他猛然振腕一挣,竟挣脱了她的牵制,手中剑芒暴涨,疾如闪电般刺向她的颈项!
这一剑来得太快,太突然,试灯来不及细想,蓄满内力的掌心霍地拍出,剑芒先触及她的颈项,这一刻,他竟使出了“弹剑吹梦了无痕”的剑式招数,剑锋一偏,奇妙地绕颈而过,似一缕轻风吹来,吹了梦里雾色,一去无痕!
长剑脱手飞出,“当啷”坠地。
掷剑后,独孤吹梦点足左移,竟然以胸口迎向她拍出的掌力。电光火石间,两道人影交错而过,她毫发无损地怔立原地,他则缓缓蹲跪下来,张口“噗”地喷出一道血箭。
一旁观战的众人呆呆地看着那二人,躲到角落的小伙子嘴角歪出诡秘的笑纹。
院子里很静,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木然站着,一个半跪在地上,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独孤吹梦一手支撑在地面,一手捂在胸口,咳了几声,唇边溢出的血,滴答滴答地溅在地上。眼前发黑,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
试灯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靠近他,双足似灌了铅,很沉,几乎挪不开脚步,变得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近乎崩溃的表情,呆滞的目光如同陷入了梦魇。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她跌坐下来,缓缓伸出的手,抖得厉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对不起……”静静倒在地上,他看着她,一如既往地淡然而笑,沉毅寡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悲痛的哭声,似杜鹃啼血。
“我、我……对不起妃衣!”喘息声渐弱,他挣扎着伸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却徒劳无功地垂下了手,一缕轻叹随风飘去,“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应得的……”这是他的选择,选择了以命赎罪。
试灯却听得茫然,看他渐渐闭了眼,她心如刀绞,失声痛哭:“我盼你三年,你来,只是要我亲手杀你?让我亲手把你送还给妃衣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这么做?伤人伤己!“你以为这么做,我就可以彻底死心?”失去所爱,割肉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你想让我心死?想让我痛苦一辈子吗?”三年后,他的到来,难道只是一场梦?梦去,了无痕迹!
得不到他的回答,她哭干了泪,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地上,浑身发冷,浑浑噩噩之际,听得周遭一片唏嘘声中,隐约夹杂着一记冷笑。
院落围墙上,一片雪白的绫罗长裙飘旋下来,裙摆拖曳在地上沙沙作响。在旁人的惊呼声中,试灯面前来了个人,飘起的绫罗长袖落入视线。她看到那片长袖里伸出一只手,似柔葱醮雪般的一只手,纤细,美得毫无瑕疵,但露在飘飞的白绫长袖外,实是带着种凄秘幽冷的妖气。
这只手缓缓伸向了昏迷在地上的独孤吹梦,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诊了诊脉,那人吃吃笑道:“还有一线生机!”
梦还没死?她霍地抬头,看到来人那张雪花般美丽中带着丝丝阴寒的脸,“妃……仇冉冉?”楚楚眉目,少了刚烈之色,细看,这人与妃衣容貌惊人相似,但,气质谈吐还是有些区别的!
换来一身绫罗雪衣,仇冉冉站在伤心欲绝的试灯面前,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一字一字地说道:“眼下,只有我可以救他!”
“你?”试灯又惊又疑,自从来了鸿运山庄,她身边就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不得不叫她怀疑对方的用心!
“我可以救他!”仇冉冉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巧诈,“不过,你得把他交给我!”
交给她?这个意思不必明说,旁人也明白,试灯必须得主动放弃对他的这份感情!如此一来,仇二爷招女婿,也该有个结果了!
“只要你能救他……”试灯含泪而笑,“怎样都行!”只要他活着,活得幸福,哪怕一辈子当他的妹子,她也认了!
“你果真是个进退有度、明理识趣的女子!”仇冉冉格格发笑,几分得意,“只可惜呀,女子豁达大了,就没有半点可爱之处,难怪你总是留不住他!”
院落里的人一听这话,不禁感慨,试灯姑娘接了仇二爷的委托,转交了画像,偕同心上人来到鸿运山庄,怎料得,最终还是她亲手把心上人让给了别人,要眼睁睁看着独孤公子与仇大小姐双宿双飞!
“冉儿……唉!”
仇二爷摇摇头,无话可说。但,旁人还是看得出,他着实是打心眼里为女儿高兴的,只是对着试灯默然流泪的模样,鸿运山庄里又有哪个人敢当面笑出声来?
躲在角落里的那个小伙子倒是真个笑了,笑得诡秘莫测!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独孤公子的伤势在仇冉冉的精心调理下,渐有起色。鸿运山庄上上下下都在张灯结彩,处处忙碌,张罗着尽早举办喜宴,庄主也有吩咐,撤除八门金锁阵,喜迎八方来客!带着贺礼上门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山庄里更见热闹。
聚义厅中,一大早就有笑声传出。试灯进得门来,抬眼就瞧见厅中案上摆了两支红烛,仇二爷红光满面,看着仆从一箱箱地抬进贺礼,笑得畅快之极!
“令嫒身患的怪病未愈,仇庄主这几日倒是有喜无忧了?”进得厅来,也不等主人招呼,试灯自行落座,温温绵绵一句话,就让那爽快之极的笑声戛然而止。
仇二爷回想自个儿之前又是跪又是哭地请人帮忙,此刻也有几分尴尬,嘴里头打个哈哈,“试灯姑娘是来向老夫辞行的?”摆摆手,他做出个样子,“唉、唉!别急着走嘛,留下来喝杯喜酒,免得说主人家招呼不周哪!”
“二爷真是客气!”试灯笑了笑,“客人还没有辞行的意思,主人家就先帮着客人着想,怕是浪费了二爷这番心思!”
还不想走?那她留下来想干什么?当真要喝心上人的喜酒?仇二爷愣了愣,干笑道:“姑娘还在担心独孤公子的伤势吧?”
“你们不让我见他,我担心又有什么用?”这几日,山庄里的人防贼似的防着她,生怕她坏了仇大小姐的喜事,连探望病人的要求,都被他们婉言拒绝。独自在房中待着,她倒是慢慢琢磨出了一些蹊跷事,“我今日来,只想知会庄主一声——鸿运山庄,怕是要出大事了!”
“莫非,试灯姑娘是盼着老夫这个庄子里不出喜事,出大事?”仇二爷只当她是危言耸听,来瞎搅和的。
“庄主若是不听劝告,只怕会赔了女儿又折兵!”她心头是酸是苦,但也不会因此胡言乱语、存心坏人好事!
“试灯姑娘,本庄大小事宜,一概由老夫负责,用不着一个外人来瞎操心吧?”清点着旁人送来的几份贺礼,仇二爷手里头把玩起一对鸳鸯玉球,笑得春风得意喜洋洋,“喜宴一开,姑娘只管来喝喜酒便是,若是觉得酒里发苦,老夫这就派顶轿子来,让姑娘打道回府!”
“开了喜宴,庄主可不要后悔!”试灯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如若我推断正确,那么,此时此刻,‘大幻才子’端木空也必定在庄主家中做客!”
砰咚!
鸳鸯玉球脱手滑落,摔碎在地上,仇二爷脸色发白,抖着嘴皮子问:“端端端端端木空?!”不可能,这个人绝对不可能进得了鸿运山庄!“老夫庄子里放哨的眼线不计其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是他!试灯姑娘不要妄自猜疑!”
“庄主,我已经找护院庄丁证实过——那日,我去找令千金询问病症,吹梦独自回到麒麟阁中,就再也没有离开房门半步!而我,却在令嫒闺房中隐藏的秘道暗室里,看到吹梦与令千金在一起,寻欢作乐!”就是从那件事开始,她心生疑窦。
“等等!”仇二爷听来奇怪,问道,“独孤公子既然在麒麟阁中并未离开,那么,小女又怎么可能与他在暗室里幽会?”
“暗室里,我所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吹梦!”当日她就觉得“他”的声音怪怪的,加以推敲,这才恍然大悟,“令嫒在暗室里幽会的人,极有可能是端木大哥,只有他可以易容成吹梦的模样!”她住到幻城时,端木大哥也是这样易了容来见她、看她伤情的模样的。此刻,她已然百分之百地确定,当日暗室中所见的“独孤吹梦”就是易容了的端木空!
“他、他果真乔装混入了老夫庄中?!”仇二爷惊疑不定,“他混入庄中,想做什么?”
“没有人猜得透大幻才子心中所想的事!不过……”试灯颦眉幽叹,“我做了两种假设——他要么是来劝我回去,要么就是来与你女儿完婚的!”
“什么?!”仇二爷一惊,险些跳了起来,“这假面假心的人,又想把歪脑筋转到冉儿身上?老夫就算翻遍了整座山庄,也要把他揪出来!”想娶他女儿,除非他露出真面目,真心诚意地来娶,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个什么名堂!
“我只担心……”试灯苦笑,“贵庄喜宴当日,来拜堂的新郎究竟是吹梦,还是端木大哥?”
易了容,可如何分得清?仇二爷愣了愣,无奈地唤了仆从来,吩咐道:“去请小姐与独孤公子来聚义厅,就说、就说……试灯姑娘要与他们当面辞行!”能分辨出真假的,也只有试灯,眼下他虽不大情愿,却也不得不让这二人见个面了。
须臾,匆忙去请人的仆从,又慌慌张张地奔了回来,手中举着一张信笺,大呼小叫:“庄主,不得了了!小姐不在房中,独孤公子人也不见了!只留下一张信笺。”
“人不见了?!”仇二爷一愣,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哎呀”一拍脑门子,“坏了、坏了!庄中迎客,撤了八门金锁阵,冉儿一定是被那个假面假心的混蛋给诱拐出庄了!”这可怎么得了?可怎么得了?心中一急,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个不停。
试灯一惊之后,定住了神,接过仆从递来的信笺,展开一看,纸上只有四个字——鹣鲽小筑。
“他们去了鹣鲽小筑?”为什么要去那里?她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又是鹣鲽小筑?!”仇二爷两眼翻白,险些背过气去。
看来,想找到那两个人,就必须跑一趟鹣鲽小筑。试灯心中有了打算,起身告辞:“庄主家中的喜酒,小女子无福消受,就此别过!”话落,疾步走出厅门。
到了山庄门口,马车已早早备妥,见了持鞭等候一旁准备帮人赶车的车夫,试灯呆了一呆,脱口问道:“怎么是你?”
持着鞭子靠在马车上的人,居然是那个冒名入庄的小伙子,数日不见,小伙子还是如往常那样带着满身粗野俗气的味,搔搔头皮,嘿嘿笑道:“俺、俺也想帮姑娘找到独孤公子。”这几日,鸿运山庄迎来了真正的独孤吹梦,他这个冒名的,处境可有些尴尬,想必是待不下去了,偷了人家的马车正想开溜,不料又被人给撞上了。既然撞上了,他索性厚着脸皮来搭讪:“小娘子,俺会赶车,你想去哪儿,俺就送你去哪儿,就当是报答当日独孤公子带俺入庄的大恩大德!”
试灯凝眸看着他,带了几分古怪的神色,猝然问道:“你也想去鹣鲽小筑?”
“啥鹣鲽?那是啥玩意儿?”小伙子满脸迷糊,当真看不出半分作假的痕迹。
试灯微微一笑,坐上马车,指了个方向,道:“我来指路,你快些上来赶车吧!”
小伙子诺诺连声,跳上马车,一甩鞭子,驱车往野狐岭以南的方向驰去。
山涧里鸟鸣声声,婉转啁啾。
野狐岭以南的山麓,湖泊粼粼,谡谡长松。一片苍翠之色蔓延至山峦之颠,半山腰,瀑布流水淙淙,一幢孤零零的翠色小楼掩映在葱郁树林中。
若从小楼里出来,远山层峰隐约漂浮在云雾之间,近处的丘陵又以各种不同的姿势叠嶂,一条狭谷横在左边的两山夹缝之中,右边则又是一座平岗再连着无数座远山了。
这里,真算得上野狐岭之内,最僻静幽寂之处了。
“独孤公子的鹣鲽小筑,就是那幢翠楼?”这么幽静的地方,可真不好找!找到了地头,赶车的也累得够呛,收了缰绳,在山脚下停了车,小伙子捡了块光滑些的石头坐下,手搭凉棚看看半山腰那片林子,“这条山路,马车是上不去了,小娘子要么自个再走几步,要么……”挽起袖子,他龇牙怪笑,“让俺背你上山?”
“不必!”从随身行囊里取出蛮靴,换了脚上那双绣花鞋,试灯独自往山上走。
几块长了湿苔的青石铺垫在泥泞山路上,石块上落有浅浅的脚印,顺着这串脚印找去,到了山涧边,溪水潺潺,水流很浅,她在溪边脱了蛮靴,弯了腰挽着裙摆,忽听对岸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猛一抬头,看到对岸一抹人影,她顿时惊呆了!
溪流对岸,徐步走来一个布衣少年,蹲在溪边,解了腰上一柄花锄,放在水里清洗了泥巴,置入背在身上的一只竹篓里头,篓中装满了沿路采摘来的草药。溪边洗锄的少年,始终没有看到溪流对面一个穿了红嫁衣的女子,他背起竹篓,往山上去了。
“梦——”
呆站在溪流对面的试灯,猝然大喊一声,提起裙摆,涉水飞奔起来,水花飞溅,淌过溪流奔至对岸,却不见了少年踪影,难道方才是她眼花,产生了错觉?
蛮靴丢在了溪流那边,无暇再去捡回,她赤着脚拎着裙摆,沿山路飞奔,穿入了那片葱郁的树林,片刻,已然到达鹣鲽小筑。
翠色小楼,紧闭了门户,久已无人居住,台阶上杂草丛生。踏上石阶,轻推房门,门开了,里面吹出几缕灰尘,淡淡如烟的灰尘飘来,隐隐听得门里有人发笑。试灯脸色猝变,敛足不敢贸然入内,门口踌躇时,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影闪动,她霍地转身,挥袖弹出缅刀。
一抹淡淡人影如轻风旋来,不等她挥出缅刀,那人弹指吹出了迷烟。
“你?原来是你!”
试灯瞬间看清了偷袭之人的面容,赫然是那个小伙子,他脸上泛出的诡笑,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端木大哥?”
毕竟相处过一段时日,对身边熟悉的人,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特别是看到这个人时,她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
“灯,现在才认出我来,太迟了些吧?”不需要再隐瞒下去,端木空从袅袅烟丝里走了出来,却依然让人有一种雾中看云的感觉。他的眼神飘忽变幻,捉摸不定,只稍稍露脸,旋个身,又倏忽不见,只留下烟丝雾色,逐渐弥漫,连同整幢翠楼都陷入了烟雾之中。
吸入迷烟,试灯浑身动弹不得,僵立在小楼门口,只听“吱呀”一声,小楼一扇窗子徐徐敞开,她看到了楼中景致——一楼竹榻上静静坐了个人,一个穿着雪衣长裙的女子,持了针线,坐在床头专心致志地缝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风吹窗帘,一室静谧。
见了楼中这个雪衣女子,站在门外的试灯骇然变色,心中惊呼,妃衣?!
楼中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坐在床头,持了针线,如往常一般做着女红,难道,鹣鲽小筑里,果真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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