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鸡鸡突然离开,小报室业务还得正常进行下去,必须找一个接班人。孙科长找我谈了两次话,要我接过这个摊子。我推辞未果,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推荐别人“咱们这儿有报业集团的专业人才,又当过********,管理能力没得说。”孙科长一听,“你说的翟天成吧,“小报室的业务绝大部分都要用电脑完成,他电脑一点儿都不会,况且年龄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马上接着说:“要说年轻人,探子文嘛,打字快,文章写得也可以,干活还比较实在。”孙科长张口拒绝:“他更不行,干活还可以,来的时间不长,听说人缘极差,动不动就与人吵架,关系都处理不好,怎么管理小报室?天天吵架打架?”
前段时间,探子文命令刚进到小报室的小能豆去扫厕所,小能豆说该你打扫了,你凭什么让我去替你扫?探子文叉着腰,指着小能豆脑门说你一个**新人让你去你就去,那来那么多废话。小能豆咬着牙说,老子今天就是不去,你咬我?两人像斗红了眼的公鸡,突然扑上去撕扯起来。我跑过去把两人用力扯开,小能豆上衣扣子全掉光了,敞着怀,探子文胳膊上被抓了几道血印子。
孙科长与我东拉西扯了快一个小时,我也没答应。孙科长有点生气了:“不要再找理由了,我认定就是你了,你是我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其他人我也不信任,你不干也得干,马上我就开会宣布。”我无奈地苦笑,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现在的小报室已经成为全文教人员结构最复杂人数最多的部门,负责对服刑人员的新闻宣传和舆论引导工作,小报室本部门由原来的六个人到现在的十一个人,还下辖三个分支机构,电视台,图书室和习美室,加起来20多号人。小能豆笑称,“我们小报室应该改名为焦南传媒集团,苏生你就是我们的新任CEO。”我一巴掌拍他头上,笑骂:“看老子的笑话吧,我的组长推托不掉,你小子日子也不会好过,你没观察一下,小报室就你、我、探子文三个年轻人,看看永远也干不完的业务,咱们前景一片黑暗啊。”小能豆扬起布满皱纹的脸:“无所谓,我就是一小兵,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领导,你的任务很艰巨啊!党对你的期待很高啊。”我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张欠抽的脸,心里真想不通,他爹娘的模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将幼稚和衰老同时在他脸上布置出来。
小报室这二十来号人当中职务犯就占一半,比如图书室的几个管理员,原省财政厅副厅长老姬,原教育厅计划处长老金,对了还有原省水利厅的老樊处长、老江局长;再看小报室,坚持申诉的翟天成、原教育厅副厅长李文成、原洛阳栾川********张献会;习美室:原三门峡市国税局局长杨书方……起步都是处级,科级根本排不上号。
我一个27岁、脚下没有根头上没有伞的小青年去当上面这些人的组长,是不是开国际玩笑?
我苦笑着对老樊通报了这个噩耗。老樊笑得有点贼,干就干呗,以后就是我的领导啦!级别嘛,我处级,你厅级,哈哈。我说你不要取笑我了,我没有什么优点,好歹还有自知之明。老樊:“那你说,现在教育科能选择谁?你给我举出一个例子来。”我说职务犯哪个不能当,哪个管理能力不比我强,哪个社会阅历不比我丰富。老樊说:”这我当然知道,可你们小报室不不像教研室,会认个字、上个课就行了。你看看,编辑报纸、设计书籍,展板,制作新闻,哪一样不得用电脑,年龄大的能干成不能?”我说这根本算不上理由,比如在外面,难道公司老板一定得会干具体业务吗?关键会用人就行了。老樊笑笑:“你把公司想得太简单了,我现在告诉你,公司老板可以不干具体业务,但一定得懂业务,要不然,员工还不把老板蒙死啊!”我叹口气:不要说了,再说我好像天生就是为了中河监狱小报室而生的一样。
从接任组长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了马不停蹄的日子,每天被干部喊N次,“苏生,报纸干完了没有?年底监狱系统的评报马上就要开始了,抓紧时间准备!苏生,大院里的关于生活卫生和教育改造活动的四块展板设计好了没有?苏生,派摄影、摄像、文字记者,去六监区采访,他们干警给每个监舍在阳台上弄了几条小鱼;苏生,一会儿省局领导来检查,把小报室的互监组落实好,卫生再清理一遍;苏生,阳台上的花草这个星期轮到你们浇水了;苏生,组织写几篇近期有分量的新闻搞,我们往省局《新生通讯》投;苏生,那本《服刑人员改造日记实录》设计得怎么样了?得抓紧点时间啊!
我像一只被鞭子抽得团团转的陀螺,这个时刻总算明白以前孙鸡鸡为什么会基本上天天挨熊了,这么多业务总有出纰漏的时候,而监狱里最常见的情形就是干部把你叫去劈头盖脸熊得灰头土脸。幸亏孙鸡鸡脸皮超厚,我就老嘲笑他。他当时咬着牙说,苏生,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未来。我吐吐舌头,切,你去死吧,你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没想到现在还真被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虽然我年龄远没孙鸡鸡大,但也不愿意让干部动不动就熊我,只有尽量把工作分配得合理一点,效率提高一点。老樊告诫我:你永远记住,你是一个犯人,是来这里受苦受难的,你需要做的是扮好一个维持会长的角色,干警那边业务要处理好,同犯之间关系也要处理好,对你来说,肯定有难度,但也是一种锻炼。我对这句话铭记在心,从没忘记。
我私下里与小报室的几个年轻人小能豆、探子文、黑娃聊天:我是你们的组长,但我首先是一个犯人,大家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例如听歌、看电影,甚至看……哼哈,你们明白。但有一点,我什么时候给你们要活儿,必须保质保量地给我拿出来,喝劳改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我不想再天天看干部的臭脸。另外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想没有什么是沟通解决不了的,都要有点大局观念,咱们小报室是一个集体,如果我发现有人动不动就到干部那儿垫砖,那我只能说对不起,我不会放过你,你的评审定级鉴定表里我会如实填写,你的把司一个都别想从报纸奖分中享受照顾。
拉拢带恐吓,团结带打压。年轻人嘛,很好相处。至于那些职务犯,他们毕竟都曾经辉煌,沦落到现在这般模样,不再有光环笼罩,不再有鲜花围绕,难免心理落差较大,脾气有些急躁也是正常的。但我想在一定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他们的无奈和抱怨,因为这时的他们,也是一个弱者。我深深地明白,他们在经济上出了问题,但并不能否认其中一些人确实很有才能,有些甚至是某些领域的专家,另外他们身上有我所没有的经历,更有一些我需要学习的为人处事的技巧,我应该谦虚地向他们请教。
几年后,当我即将释放,重新回味这段牢狱生涯,我很庆幸能进入文教,能与这些涉及到各个领域的职务犯们一起度过难熬的牢狱时光,他们的经历为我这个一直处于社会底层的小老百姓打开了一扇窗,我依稀从他们或者骄傲或者失落的回忆中,知晓官员们的平日生活,了解官场的游戏规则。他们的经历打破了一些我的幻想,让我更加清楚地清楚地认识了这个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有些事情真干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我把小报室罪犯编辑们的业务进行了重新分工,报纸版面责任到人,年龄大点的学员要么写稿,要么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一段时间下来,小报室风平浪静,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同犯之间相处融洽,娱乐生活丰富多彩。
后来,我和大比油曾多次怀念起这段辛苦却也快乐的时光,监管松,渠道畅通。只要外面有什么新电影了,新歌了,文教的年轻人总能想办法搞进来。****按说是大事儿,但那个时候都是挑着看,不好的直接删除,光留精彩的。我喜欢看那些有故事情节的性喜剧,像《色即是空》、《美国派》什么的,A片里那种出来就直接进入正题嘿咻嘿咻的我没兴趣。可以这样说,文艺队、教研室、小报室哪台电脑上没有****都不太正常。全文教的人都知道,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嘿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不想瞅上两眼。不过职务犯们可能由于年龄和身份的缘故,总是羞羞答答,半推半就。我和大比油老是缠着他们,“讲讲你们年轻时的生活作风问题呗!”唉,别提了,以前家伙儿硬的时候政策也硬,等政策软了家伙也硬不起来了。切,不老实,你看人家老黄,与女下属、女同学的风流韵事娓娓道来,还有细节描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