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看奏章于书房,内侍总管进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气的他将手中奏章狠摔在地,嘴里厉厉道:“好个苏子衾,竟然与吾施障眼法,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司雪阁阁主,现下吾倒是还动他不得了!”
“陛下您消消气,他不过一司雪阁主您可是当今天子,他亦是您的子民自然也在您的统管之下。”
内侍总管只能如此宽慰,可事实何是如此呢,连一个武林盟主都能婉拒陛下的相邀何况是声名震震的司雪阁?
皇帝闭眸凝神方淡下怒意:“罢了罢了,这般他便是表明与司雪阁同向,昭儿尚无经验又惺惺爱民,司雪阁倾力助他吾也能轻松不少。对了,卫领那可有消息?”
“未,自您下旨后他便片刻不敢掉以轻心,然怀王平常而为,未有异常之举。”
皇帝听此豁然开朗:“吾本故意将云旸封为怀王想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那没动静反而苏子衾有所动,如此看来他与云旸并非一心。”
内侍总管听出了皇帝口中的门道默念道:“一心?”
皇帝笑着斜视他道:“你个老东西,倒挺会抓重点的,真没白跟了吾一场。”
内侍总管谦虚恭道:“陛下说笑了。”
皇帝心怀释下,便不介意地好心情给他解释:“我说苏子衾与云旸‘异心’是因他有个不愿云旸重翻往事的缘由,而这缘由的线头现在恰好在吾手里,吾本还不确定,看来他可比吾想象的还要在意多了!”
皇帝放下心来瞄了眼适才被摔至在地的奏章,内侍总管眼力见儿地捡起拍掉根本没有的灰尘重递于皇帝。
皇帝只接过便放下:“木郸使臣将来,你去让宫中酒侍令清点些窖藏,以备宴请之用。”
“是。”
苏子衾离开后便回到了苏府中,而后换了身衣裳便去到锦园了。
塘平正于正院木椅上仰躺着,老远看去颇有颓然之态,听到脚步声方才起身,看清来人便埋怨道:“阁主,那个小丫头无论进叶府前还是进叶府后我都借着由头与她接触许久,虽有些小机灵但到底天真烂漫并无隐患。”
“我知道了。”
“那我以后可以不去了?”塘平也是被惊着了,今日一去那小丫头竟直言让自己做她夫君,他们相差的岁数比她年纪还大,真真是吓着自己了。
苏子衾沉默着没说话。
塘平起身到他身前讨饶道:“我的阁主大人,您也太草木俱惊了吧,但凡与叶姑娘关系亲近一点儿的人您都让我查,可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难缠了啊,您不知道她她她……”说到这塘平有些难以启齿,复硬生生收回了话语。
苏子衾揉揉太阳穴半晌开口道:“也许你说的对,不用再去了。”
塘平一听高兴了,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缠人的小丫头了!
“你别急着高兴,我让你办的事怎样了?”
塘平一听就又耷拉下脸来:“这事您可就太难为我了,连右护法都办不到何况我呢!”
“所以我才让你想办法。”
塘平不满地蹲下:“我办不到,办不到!那可是皇宫,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况且连要寻的东西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样,且不说大海捞针,我就是有十双眼睛也找不到啊。”
苏子衾也知难为他了,只是自己实在因此事而惶惶不安,阁中有人亲眼见到皇帝暗中去了福隐寺,不知自己和李国源均未讨出的东西是否被他取走了,再三思量下他便去亲证,谁知度善法师竟言“天地有命,谁可辨知”!自己忧极与之理论言其曾灼灼称说:“时机未到”,未想度善法师竟称,回他的后一句自己和李国源均是没听到,那便是“人亦不对”。
人亦不对,人亦不对!苏子衾想着关在自己房中暗匣里的那张纸字,先皇亲笔书写又划去良多,可探那时他主意未定,但那到底只是张稿底,最后成型之物不知是书召还是其他,亦不知所述究竟是哪一个选择,但观字稿留下的最后一条未划去的选择应是几率最大,也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苏子衾不知叶琉涟此时正候在此府墙外左右徘徊。
她与慕暖分开后拐去其他地方买了糖饼等零嘴,周勉自从被接到叶府后父亲就不大允许她出门了,自然原来店里酿酒的营生也就帮她辞了。好在父亲允她在府里研究,还让兄长搜集了许多稀奇原料任她摆弄,她一向喜欢这个,看到那些稀奇原料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恨不得日日埋在房里研究。只是酒归酒,她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馋糖的毛病可改不了,自己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带点她心心念念的吃食回去才好。
“奇怪,我明明见他进去了呀,怎的还不出来?”叶琉涟看着高筑的墙头探头探脑,手中提溜的大大小小的纸包也跟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因为苏叶两府分开,几乎日日得见之人现在连见上一面都很难,何况现在她又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见着他了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但这毕竟不知是谁家的园子,只有牌匾上标识了“锦园”二字,叶琉涟又等了许久,等的提着纸包的胳膊都酸了也没一个人出来的。
“罢了罢了,他难道还能不归家?”与父亲兄长的隔阂已消,还不任她自由,等晚上趁着天黑摸去他房头不就好了!
叶琉涟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只是觉得空手去不大好就将买回的零嘴提了两包趁夜出府了。
李国源正百无聊赖地仰躺在软榻上摇着二郎腿,手中甩着苏子衾适才还忧心戚戚的那张纸稿,最后一扬脑袋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把它投入到炭盆中,瞬地点着很快便烧成了一摊黑灰。
忽而房顶有轻浅的脚步声响起,李国源眼神微动身体却并无动作,最后脚步声渐息,落音停在了苏子衾常站的窗户上方。
李国源嘴角一勾披衣起身,亦走至窗户旁站停。
屋中烛光尚明,叶琉涟知道他还未歇息,本欲停在窗户上方的屋檐边以便探听里面的声音,要是他正在更衣或洗浴那便不妥了。谁知她刚一探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敢紧收回脑袋偷偷瞄看,居然是李国源!
这个时辰他怎么在苏子衾房里,还站在窗边?
叶琉涟知道他武艺高强不敢动作,赶紧屏气凝息,殊不知李国源早已知道她的动向。她在屋檐边趴了半晌也没听到房里有动静,难道苏子衾不在?
正好这时塘平来了,看着他递来的药瓶李国源心中有了主意,再打开查探了药丸无误后李国源又把他交回给塘平:“想来阁主今日是不会回来了,也不知他今日需不需要用,你且亲自送去交给他吧。”
叶琉涟在房头自然听到了这句话心生疑惑,阁主?什么阁主,难道是说苏子衾?
眼看着塘平渐要消于黑夜中的身影,楼下房中却突然传出一阵咳嗽声。苏子衾的咳嗽声她听的久自然识得,未想这个声音居然和苏子衾的两相无二,只是他模仿的再像也瞒不过叶琉涟的耳朵,趁着这一阵咳嗽她迅速从屋顶掠起不近不远地跟着塘平的身影。
李国源本就是故意的,给她一个撤离的时机罢了,在听到房顶上的声音后便停止了咳音。他倒不担心叶琉涟跟踪塘平会被发现,毕竟她习的可是和自己一样的轻功,老阁主只传亲和徒的独门轻功!
叶琉涟一路有惊无险地跟着塘平到了今日看到苏子衾进去的锦园门口,见塘平推门而入悄声踏上墙头蹲看,见他拐弯进到一条小道便于府内屋阁间翻越跟随,直到看到塘平停在一间敞亮着烛光的屋前才停下脚步。
塘平敲门而入,苏子衾正端坐桌前处理阁中事务,看见塘平呈上的药瓶接过放置一旁:“听说镇守阁内的两位长老又吵起来了?”
此时护法本有嘱托要瞒着他的,未想阁主仍是得知,遂道:“还不是菩沽树的事。”
苏子衾摇头叹息:“此事已矣他们还吵什么,真是年纪越大越孩子心性了。”
听得苏子衾如此形容塘平垂眸不语。
“若无他事你先出去吧,最近辛苦了早些休息。”
“多谢阁主关心。”塘平见苏子衾脸上略显疲态补充道,“也请阁主早作休息,塘平告退。”
苏子衾颔首表示知道了,手下却复提起笔来未有停歇,门自外合上烛火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门又打开了,苏子衾以为塘平去而复归遂未抬头便问:“还有事么?”
声落几许未有答音,苏子衾抬头看去就见叶琉涟提着两提纸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苏子衾未动,叶琉涟亦未动,屋中的炭炉烧的暖哄哄的也暖不起叶琉涟心中的百般滋味。
二人就这般无言对视了许久叶琉涟才首先打破了宁静:“阁主?我竟不知你居然是位阁主!”
苏子衾未有辩解,神色如常地缓缓言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我何必样样都同你说。”
他语气淡淡如丝如缕般飘进叶琉涟的耳朵里,听的她顿时心中一凉,张口欲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的他彷若陌生之人,神情疏远端坐位上,仿佛什么都无法入得他的眼,什么都无法令得他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