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一处幽蔽的题名为锦园的园子中,冬寻提了近日阁志给苏子衾阅览。
“宫中情形如何?”
冬寻示意抬炭盆的其他人先退下才回道:“明日大皇子归来,右护法前去安排相关事宜了,冬寻无能比不得护法,只知道皇帝把三公主关了起来。”
“关起来之后可有什么事发生?”
冬寻回道:“大事倒没有,只是那个一直暗中观察右护法的巡城撤了,我让人暗自追踪,可惜经过东午城集时人太多,跟丢了。”
“东午城集?”苏子衾侧首沉吟,那是去往三皇子府的必经之路,看来皇帝开始怀疑云旸了,“锦绣宫呢,可有何事发生。”
冬寻略略思索片刻摇头:“皇帝不允任何人探视,只将她一人关在宫殿里,倒没什么事发生,不过宫里好像死了个嬷嬷,侍卫把人扔到乱坟岗之后我去瞧了瞧,没什么异样,是被宫枪从后背一击致命。”
苏子衾听到这话霍然正色:“你可知她因何而死?”
“具体我也不知,就听那两个侍卫谈论时说她胆子大,连皇帝的宫殿都敢闯。我看她的衣饰应该是掌宫嬷嬷,可能是和三公主关系比较好,所以想去殿前求情的吧。”
“我知道了。”
苏子衾听完摆手让她下去了,并就着炭盆边蹲下,看着盆中火光明灭陷入沉思。
据他所知锦绣宫的掌宫嬷嬷是先皇后陪嫁进宫的贴身婢女,在宫中多年一直十分谨慎,何况云浅只是被关在了自己的宫内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因此莽撞到去闯皇帝的宫殿。他以前虽在几个从宫里出来归乡的老宫人口中得知当年母亲和云旸生母中毒之事与先皇后有关,可是并没有证据,且先皇后死的也莫名其妙,所以就用云浅试探了一下,虽然此行会惊动皇帝,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来他是赌对了,那个嬷嬷必然是知道当年的真实情况,所以自己方有所动皇帝就急着杀她灭口。
这样也好,他就不用故意与云浅交好了,本来他曾想通过云浅来寻到证据,可奈何每每接近她便想到她与其母一般无二的恶毒心肠遂止不住的恶心,实在是做不到。况且事隔多年,就算有什么证据应该也被皇帝和太后销匿了,真要追究起来,查明真相的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不过这些都是意外收获,云昭明日从交州归来,他此举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减弱皇帝对云旸的信任,此番之后加之密道之故,皇帝必然知道了自己已知当年内情,所以才怕自己告诉云旸而特意让卫领去盯着。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最宠爱的儿子早已知道了事实……
此刻的三皇子府。
离一敲门而入:“主子,三公主被陛下囚在了锦绣宫,在这之前,内侍总管曾遣人询问多人三公主近日和谁在交往。”
云旸正在练字,听到后有些意外。他才回府没多久,正思考着从哪里入手让父皇对御史一案重起疑虑比较好,现成的机会就送到眼前。
“怎么回事。”
离一恭敬道:“宫里传来的消息是三公主对陛下言其喜欢苏府二公子,陛下不允,间或得知她偷跑出宫,雷霆之下就把她关起来了。”
“苏子衾?”云旸疑惑了一下就嗤笑道,“他的桃花运还真是源源不断呐,可惜并无福消受”。
“那我们?”
云旸看到他示意过来的眼神微微摆了摆手又继续提笔,寥寥几笔一个“等”字就跃然纸上。
不过云浅若没得到苏子衾心意,怎会莽撞到去向父皇提起,不知他这一步是何用意?
入夜,锦绣宫。
华丽的紫檀木雕螭纹鱼桌上摆着的不相称的粗漏饭食,还早已因久置而凉透。
云浅站在窗边儿上不停地踱着步子往外张望,昏暗的庭院中隐约有灯光晃过愈渐发亮,云浅一个精神走至正门旁。
“三公主。”
听到声音后云浅即刻把门打开,内侍总管似乎对她的迫不及待并不惊奇,依旧站的淡定。
“怎么是你来的?”嬷嬷被架走后她买通了看守衙役让人去太后宫里传个信儿,她现在必须得从这里出去才行。都拜了苏子衾的福,父皇头一回对她发如此大的怒,这一下才恍然发现自己平日仗着宠幸眼高手低,除了太后竟没有可以依托的人了,真是可悲。
内侍总管将手中佛尘一搭:“公主您呐就在这好生呆着吧,陛下消气了自会放您出来,太后那儿您也别想了,我此次来就是奉了太后的口谕,让您在殿里好生思过的。”
“我不信!”她不信皇祖母平日里那么宠爱她,怎会忍她被关在殿里,谁知父皇何时才会消气!
“信儿老奴已经传达到了,信不信就由您了。”内侍总管说完想着陛下的话,持抵着拂尘身子晃了晃又道,“还有,老奴善意提醒您一下,二皇子那儿您也别想法子了,他如今可是自身难保了。”
什么?云浅登时连备着的希望也落了空,她本还想着如果皇祖母那里若不成起码还有二哥能帮着出出主意,现在她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想想云浅还是问了:“二哥那出什么事了?”
“老奴劝您什么都别问,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罢了,既然内侍总管都这么说了,想必父皇并不是真的怪罪自己,等他消气吧,反正苏府在那苏子衾还能跑了不成,也不急这一会儿。
内侍总管见她没了脾气转身要走却被云浅又喊住了。
“公公。”
“公主还有何事?”内侍总管听到后回头询问。
云浅有些为难地让开身子露出桌上的粗陋食物低声道:“这菜能否遣人换一换,我实在是难以下咽。”
内侍总管探头一看还真是,不过也难怪,三公主待下人一贯苛厉,不少宫女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有了机会能不报复她么。
但陛下过了这个气头对她还是该宠的继续宠着,没必要得罪了她,所以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于是愤愤道:“这些个势力眼的奴才,公主都敢怠慢了,您等着我马上遣人给您换了去!”
云浅终于露出了丝笑容:“多谢公公。”
看着内侍总管走远的背影云浅才终于放下心来,看他对自己的态度,想来父皇给自己解禁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想着这,云浅又回屋取了银子隐蔽地给了门口那个自己曾托他去太后那通传的侍卫:“辛苦了,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那侍卫也是在宫里当值多年,眼力见儿自然也是有的,看到内侍总管对三公主的态度心里早已有数,眼下再帮她可就不止是钱的事儿了,弄不好以后可是沾了公主的光兴许还能升个职什么的。
“您说您这么客气做什么,有事尽管吩咐。”虽然这么想,银子他还是收了,谁会闲的没事和银子过不去呢。
云浅见之十分满意,让他凑近了些道:“你去给我打听打听,苏丞相的大公子苏成轩在哪儿当值。”
锦园。
冬寻离开后不久塘平就来了。
“阁主,盯着二皇子府的人回报说在附近看到了皇帝暗署组织的人,我便去查了查发现皇帝秘密提了不少人入宫,其中真就有那个太乐令和他的女儿。”
“呵。”苏子衾想了会儿蓦地笑开,“敢情我这是给他铺路了啊。”
塘平不解:“这是何意?”
院灯高悬,石路铺远,苏子衾缓步踏于其上慢行,边走边给他解惑。
“昨日你不是说我带阿姮离开后你看到云旸又回杏花楼里去了么。”
“是啊。”塘平点头。
他本就是在暗处跟着阁主的,只是在阁主离开后奉其意跟着云浅直到她平安回宫,毕竟三公主是阁主带去医馆的,若有什么闪失难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谁料就让他看到后面那一幕了。
本着好奇他远远地看了看云旸的动向,谁料他竟是和侍卫越窗而入,这就难免招疑了,于是他就顺势往里面瞅了瞅,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沈秋灵,只是后来窗子关了云浅也走远了,他便放弃了偷听的想法跟上云浅去了。
只是云浅和沈秋灵毫无交集与阁主口中之事又有何关系呢?
好在苏子衾马上就继续道:“云煦设计让柳昭仪差点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云旸怎会咽下这口气。”
“可是你不是让二皇子栽了跟头么?”
“那是我帮阿姮替叶府讨得,柳昭仪那份他必会亲自讨回来,想必那日避开慕暖与沈秋灵私谈是揪着了她与她父亲的把柄,让其伪作供词。”
“沈秋灵和他父亲的把柄?”塘平重复了一遍就明白了,他是知道太乐令这个人的性情,而云旸当时中的又是那种药,想必是沈秋灵一时糊涂便走岔了路,之后不得不听三皇子的了。
苏子衾见他明朗便继续解释:“今日我借云浅试探皇帝之事正好给云旸重掀御史之案行了方便,你别忘了,当时这个事的开始就是从云浅的口中出来的。”
“哦,我懂了。”塘平听到此处恍然大悟,“三公主深在宫中怎会无故了解到这种隐秘的宫外之事,所以皇帝便会让人查她近日与谁多有来往,这就查到了二皇子的头上,这样皇帝认为他利用了三公主必定生疑,所以才遣人寻了多位相关人员问讯,而三皇子又早已对沈秋灵父女加以诱导,饶是二皇子将那事的痕迹处理的再干净也抵不过这一句假供。”
苏子衾远观着前路灯光渐暗:“大概云煦自己也没想到吧,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自己身上,想害人却终害己,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可是不小的。”
塘平在后看着阁主的身影有些不确定:“但他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啊,难道还能真与陈氏她们同罪?”
“咱们这位皇帝啊,对亲情一向是心软的很,恐怕此事他只会在知道真相后就此压下不做声,不然他就不会只是派卫领去盯着云旸了。”说到这里苏子衾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我要是想传信给云旸,方式何止千百种,他要防能防的住么,恐怕就此便容不得我了。”
塘平也跟着看那些渐渐暗下去的灯火:“不过光凭利用云浅和陷害叶御史这两件事,二皇子就注定和皇位无缘了。”
苏子衾凉笑:“云旸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