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琉涟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躺在城郊的小河边,睁开眼就是飘着幽幽云丝的蓝天,耳边还有溪水流动的声音。
苏子衾本就受不得寒,五月初的河水依旧凉飕飕的,感觉一浸在水中凉意就侵入了骨头,何况还带着昏迷的叶琉涟,在河里折腾了半天,一直飘到了郊区才勉强把她拖上岸,想带她回府但是头昏沉沉的没了力气,就连动下手指头都感觉有千金重,只好作罢,伏在她身上就昏睡了过去。
“好重哦。”叶琉涟缓过神来,只觉身上一阵压迫感,低头一看,苏子衾竟把她当垫子睡的正香!
她轻轻一动,苏子衾就醒了,迷蒙着双眼撑起身子移开了。
一阵微风拂过,叶琉涟打了个冷颤,方才苏子衾压着自己时倒没有觉得,此刻湿的衣服被风一吹就冷的直哆嗦。
“回去吧。”苏子衾的声音带了丝沙哑。
叶琉涟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这,还是应了他的话语随他起身了,只是身上湿答答的也不方便讲话,等回去再问好了。
一回府叶琉涟就泡了个热水澡,感觉身上暖和多了,让绿裳煮了姜茶顺便给苏子衾送去了一壶。
躺在榻上想想今日的事,真是惊险,也不知道是谁画了那么多苏子衾母亲的画像,或许是哪个暗恋他母亲的人?
但为何还要为了放画像而特意建个那样密道,塌的时候她还以为这辈子又年纪轻轻就要结束了呢,没想居然除了些轻微擦伤什么事都没,苏子衾也没什么异样,应该也无事。
“我还以为自己挺怕死的呢……”叶琉涟看着床幔喃喃自语,想起昏迷前那一双惊慌的眼睛,压根就记不起自己还有害怕这一回事了。
苏子衾回了房间后,刚把湿衣服换下就提笔写了纸条让信鸽带出去了,而后把锦盒中的信拿了出来看了一遍,由于锦盒防水,信倒是一分都未沾湿。
虽然信中所说的大部分事他十岁时就已经知晓了,但还是不及看到先皇亲笔的真实感,几张薄薄的纸被他捏成团又整理开再捏成团,如他内心的纠结。
“嘶。”许是换了干爽的衣服身子暖和过来,这才觉得后背一阵钝痛,许是密道坍塌时他护着叶琉涟被顽石刮伤了吧,不知她伤着了没。回想先前真是一阵心惊,幸好密道塌陷时二人已走至河溪口的方位,顺了河流便出了来,不然她若出了事……懊悔再次涌上心头。
唤人置了洗澡水,一直到人走了,他才撑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入了水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子衾,醒醒。”感觉到有人喊他,苏子衾缓缓睁开眼睛。
“你可真行,穿着衣服洗澡。”李国源说完就绕出了屏风,“快点出来吧,水都凉透了。”
苏子衾换好衣衫出来时,李国源正翘着二郎腿在玩茶壶盖,哪里还有一点周勉看到的仙人气质。
“你还好吧,脸色这么遭。”李国源看着他惨白的脸道。
“怎样了?”苏子衾没回答坐在他对面直入正题。
“事情办妥了,福隐寺按贼人处置了他们。”李国源啪嗒一声松开手,茶壶盖正正落回原处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但度善那和尚就不好糊弄了,死活都不肯透露一个字。”
“如此便罢了,他不想说的如何都不会说的。”苏子衾起身,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对了,你知道阁中还有其他女子吗?非家眷的。”
“其他女子?”李国源诧异,“你又不是不知道,司雪阁的通传武功不宜女子修炼,是以除了长老的女儿冬寻长史学习了家传武功之外,司雪阁哪里还有女子,你这问题问的可奇怪。”
“那爷爷除了你之外还有亲授之人吗?”苏子衾垂下眼帘冷不丁问了他这句话。
茶壶内的姜茶也早已凉透,但还是不时地飘出些姜味儿出来,苏子衾稍稍挪远了些。
“你是指?”李国源微诧不知他问你此是何意,“我自幼便跟在老阁主身边,除了我之外他绝无可能教过第二人。而衡水剑谱,天下间就只有一本,在你这里。”
苏子衾眉头皱了皱,“那逆水剑谱也只有一本吗?”
“嗯,你不是亲手烧了吗。”
“可是,我见阿姮用的正是逆水剑法。”苏子衾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当时爷爷同我说不准任何人再习此剑法才让我烧了的,就连这剑法的存在,在爷爷过世后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了。”
李国源瞪大眼道:“你不是怀疑我吧,虽然我冒充你的日子不少,但是我跟她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可能会教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子衾蹙眉,“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本剑谱的?”
李国源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不知,不过在司雪阁内的记录名单上记着老阁主早年还收过一个徒弟,他可能会知道?”
“他叫什么,是不是姓柳?”
“阁里没人认识他,名单上也仅有粗潦一笔的记载而已。”
苏子衾沉默半晌才道:“爷爷为何不让人再习此剑法?”
李国源摇头,“他只说了不准,我没多问,但肯定有他的理由吧,连你都不知那我便更不知了。”
苏子衾思考片刻:“我出去一趟,老规矩。”说罢,披了件外衫就出门了,都没就给李国源反驳的余地。
“喂……”李国源喊出口的尾音被关闭的房门截断在室内。
又是这样,总让自己冒充他……
别人还好说,往榻上一窝几乎没有跟他说话的,就是那个叶琉涟,真是太让他头疼了,而且越长大越难缠!
虽是这样想的,他还是往衣柜方向走过去了。还想着有一年没再扮过苏子衾,自己长个子了,他的衣服可能不合身了,没想到一开衣柜就看到一身新的,单独放置熏了药香的衣裳,穿到身上居然刚刚好,顿时有种被他骗到的感觉!
叶琉涟一觉睡到了晚膳时间,伸了个大大懒腰,看看外面天色,已暗了下来。
“绿裳?”刚打开门就看到绿裳蹲在门边揪着手里的小花,嘴里还念念有词。
绿裳听到声音把花一扔就站了起来:“小姐,你醒啦。”
“嗯,你蹲这干嘛呢?”
“我看你睡的香就没扰你,还有上午周勉姑娘来找你说她出去玩了。”
“哦。”叶琉涟刚想问周勉绿裳就答了。
绿裳扭捏了半天才又开口道:“公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姑娘……”
“哦。”叶琉涟还在想去找苏子衾呢,不知道他那孱弱体质淋了雨有没有事,还有他们是怎么从密道里出来的还不晓得呢,便随口应了一声,应完了才反应过来,“什么?叶琉清带姑娘回来了!”
绿裳点头,眼巴巴地瞧着叶琉涟。
“他还是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呢。”叶琉涟眼睛咕噜咕噜转,想要去看,突然又想起在福隐寺时遇到的蔺孤容。
“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绿裳道:“听别人说是一商户人家的女儿,我没瞧见。”
“这样啊。”看来蔺孤容是注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不过这会儿她又想起来那事了,抬头问绿裳:“对了,我以前去过福隐寺吗?”
“啊?”绿裳还眼巴巴地等她去瞧叶琉清带回来的姑娘呢,没想她突然问了不相关的一句话。
“没有吧,未曾听你说要去。”绿裳细细回想了下,“不过有阵子你对福隐寺那棵祈愿树好像挺感兴趣的,听到有人议论就悄悄地听上一听。”
叶琉涟又问:“那是什么时候?”
“嗯……大概半年前?”绿裳也记不太清了,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是去年你生辰前几日!”
“去年生辰啊……”叶琉涟思索良久,去年生辰前她在干嘛,好像记不清了,按理说不应该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绿裳见她呆愣半天小心探问道:“小姐,还去公子那吗?”
叶琉涟被这事闹的突然就没了心情,没看到绿裳脸上细微的失落。
“还是去瞧瞧吧。”叶琉涟转念一想,没准以后就是嫂嫂了,于是改了主意,反正看看又不会花多久,自己呆着忘掉的记忆又不会凭空回来。
绿裳一听登时醒了精神,小步跟了上去。
叶琉清正带了那姑娘在正厅,叶夫人和三位妾室均在场,叶琉涟进去的时候,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好。按理说叶琉清那个花花性子,难得带了姑娘回来,母亲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绷着脸呢?
“娘。”叶琉涟在外人面前礼仪还是要做到位的,对着叶夫人微微一福礼才凑过去,看着尴尬地站在叶琉清身边的姑娘道,“这就是兄长带回来的姑娘吗,生的好生水灵。”
王姨娘正可劲地给她使眼色,叶琉涟会意倒了一杯茶乖巧地递给母亲。
叶夫人脸色微缓接过抿了一小口放下道:“清儿,此事我不会同意的,不必再多说了。”
“娘!”
“送客。”叶夫人没有再多话,径自起身离开了。
那姑娘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看上去楚楚可怜,叶琉清看了眼叶琉涟没说话,拉着姑娘就走了。
叶琉涟这才注意到在座位上的另个女子,坐在涂氏旁边,应该就是父亲第三房妾室陈氏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也像是个温顺的性子,同王姨娘说话的态度很谦恭,但是叶琉涟一眼过去就是不喜欢她。
叶夫人既然走了,其他人自然也就陆续散了。
叶琉涟想去见母亲时被翠娥拦下了,说母亲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她只好作罢。
“姨娘。”叶琉涟出来时,王氏还没走。
“涟儿。”王氏看她出来了知道叶夫人连她也不肯见了,摇摇头,“看来你母亲气的真是不轻。”
“怎么?”
王氏看了看内室门口道:“到我房里说吧。”
叶琉涟让绿裳先回去,自己跟着王氏过去,听她说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叶琉清最近总往宜春院跑,叶夫人知道后派人多方打听得知他每次去都是到这个叫陈殝的女子那,还整宿整宿地不回家。本来叶夫人还想着找他好好谈谈,没成想今日他竟把人带了来说要娶她!叶夫人登时大怒,坚决不允许他娶她进来,母子俩就吵了起来,然后就是叶琉涟后来看到的情形了。
王氏端坐在桌前皱着眉头道:“涟儿,清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别说夫人了,若是换了我也是不允的。你娘对门第倒没多大偏见,可她偏偏是个风尘女子!”
叶琉涟回来后就见过叶琉清一面,还是给她接风,然后匆匆又走了。这两天事又多,她便没注意,叶琉清居然还整宿整宿的不回家?她见那女子面相虽生的好,但脂粉气太重了,叶琉清居然喜欢这样的?!
不过她知道王氏特意见她来的用意安慰道:“姨娘,待我私下与兄长说一说,他大概就是一时被那女子迷惑了。”
王氏接话道:“我也不是歧视风尘女子,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去那种地方啊,可我去派人打听过,陈殝这女子不太检点,口碑也不好,我就怕她不是真看上清儿了。”
叶琉涟安慰道:“放心吧姨娘,回头我一定好生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