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时深秋,归时盛夏。
帝都的热闹繁华一如往昔,巍巍宫墙亦是仿若亘古不变。
萧氏夫妇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不禁感慨万千。
曾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棵小苗苗,如今各自发芽各自成长。
就身形而论,瘦瘦高高的萧疏自是占了上风。就像此刻,烈日当空热浪滚滚,他侧了身子,便恰能以单薄肩背替个头只到自己下巴的妹妹,撑起一片独属阴凉。
就长相而论,面部轮廓已现分明之像的萧疏,五官看上去也较为立体精致。
至于气质,原本就是一个顽皮一个安静,经过血玉盟盟主的因材施教后,主修轻功暗器的女苗苗更加跳脱,主修内家心法的男苗苗则愈发沉稳。
萧怡虽然目前在个头长相上都稍稍逊上一筹,但胜在够可爱够灵动。脸蛋眼睛鼻头俱生得圆圆润润很是讨喜,就连尚处在发育期的身材,也是该圆润的地方绝不含糊。
许是因了常年在外游山玩水,加之近期习武不辍,她的肤色在白皙粉嫩中透着健康的红晕,身量比同龄的女孩子亦要成熟一些。
玲珑初显,有致初露……
萧家兄妹回京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熟门熟路进了宫,奋发图强勤于政事的肖忆彼时尚未退朝。
喜静的萧疏便选择在书房等候,好动的萧怡则不怕热的到处跑啊跳啊的放起了风筝。
结果没玩多久一个不小心,风筝挂到了屋檐角上。萧怡腾身跃上房顶,正想伸手去取,目光无意间越过屋脊向下一瞥,顿住。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有一人执卷端坐,素色薄衫木簪绾发,一手捧书,一手翻页,微垂首。
轻风过,带几片叶子悠悠飘落,滑过衣襟,停在衣摆。那人似被扰,抬起头,现面容清癯俊秀。
萧怡从小到大见过很多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温润如玉的邪魅捐狂的强势霸气的妖孽美丽的……各式各样种类齐全,几乎审美疲劳。其中不乏斯文儒雅书卷气十足之辈,自己的父兄便是个中翘楚。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是像眼前之人,这般……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清凉。
就如炎炎夏日的一股山间清泉,将丝丝缕缕的凉意沁入周围润入心脾,不动声色。
刚想到这儿,善解人意的老天爷就出着太阳下起了雨,又大又急的雨点瞬间把萧怡浇了个透心凉。忙不迭欲的要下去躲避,慌乱间还不忘又看了一眼那名男子。
只见其已收书退到檐下,轻轻以袖拂去发梢和肩头沾着的水珠,旋即负手而立欣赏起眼前的景致来,举止淡然而从容。
萧怡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形很是瘦削,面色苍白竟隐隐似有病容,然而唇角却始终噙了一丝浅笑。
他静静的站在那儿,隔着重重雨幕。恍惚间,带了些许的模糊透了几分的不真,就像是,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然后,萧怡就脚下一滑,干净利落的从房顶滚了下去。
幸亏她轻功不弱,半空中小蛮腰一拧稳住了身形,落地时只打了个踉跄总算没有摔个屁墩。但还是踩了水洼溅了水花,将本就湿透的衣裙头发弄得更加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总体造型,很狼狈,很丢脸。
晕头转向好容易站定,就恰恰对上了一张惊讶难掩的面孔,可那抹刚刚还迷死人的笑容,此刻却怎么看怎么像是嘲讽,极为碍眼。
既悲且愤的萧怡索性一叉腰站在雨中,大声质问:“喂!你干吗不接住我?”
男子一愣,实事求是的回答:“接不住……”
萧怡更加悲愤:“你是在说我很重吗?”
男子又是一愣,随即笑开:“小姑娘,不如到屋檐下一边避雨一边讨论这个问题,可好?”
声如其人,清冽而柔和,很好听。
萧怡这回却终于坚持了立场,不为美色所惑,稳稳屹立慷慨陈词:“我就喜欢一边淋雨一边讨论!还有,我不是什么小姑娘,我是萧姑娘!”
“什么姑娘?”男子微微侧耳:“我听不清。”
“萧!”
“我是喊你小姑娘啊,有何不对?”
萧怡忍不住跳脚,几步冲到男子身边,指着自己瞪圆了眼睛:“是萧不是小,江南萧家的萧!我哪里小啦?”
男子的视线自她那湿透了紧贴在身的纱裙上一掠而过,偏首轻轻咳了一声,但笑不语。
而萧怡看看自己站立的干燥之处,忽然反应过来上了当,恼羞成怒刚想发作,一眼看到远处正有一人冒雨狂奔而来。
待到近了些,辨出是个少年。
一袭黑色锦袍,上绣金色纹路。身量尚未长成略显单薄,但甚是挺拔。眉眼俊朗面带急迫,束起的头发因了跑动而略散乱,有几缕湿淋淋的贴在额角颊边。紧抿的双唇在看到萧怡的霎那咧开,露出上下两排大白牙……
萧怡顿时便忘了所有不快,一声欢呼,张开双臂飞奔而去。
两个身影很快汇合。
萧怡速度不减,不管不顾向前一跃一扑。肖忆稳稳接住,握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起,与她面面相对,原地转了几圈,双双放声大笑。两个稚气未退的声音交相应和,传得很远,飞得很高。
无根之水在太阳的照耀下,于二人周围形成五彩斑斓的光晕,映着年少的容颜,衬着年轻的张狂,仿佛全世界只为了这一刻,只为了他们,而美好,而存在,而隽永。
屋檐下的男子仍是静静伫立,静静注视。
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女孩红色的衣裙与少年袖口的金线,所组成的仿若骄阳般的画面。
那样的充满了活力,那样的耀眼,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