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怡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她的心情好坏,别人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关于她此次的不高兴事件,萧疏和肖忆私下里有过一番简短的讨论--
肖忆:“你觉得惹月月生气的是谁?”
萧疏:“会不小心惹到她的,大有人在。但现如今能让她这般生气的,恐怕只有一人。”
肖忆:“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月月自幼便天不怕地不怕谁的话都不听,如今竟折在了莫师傅的手里。”
萧疏:“世人膜拜奉为真龙的皇上,碰到了月月,还不是任打任骂?”
肖忆:“这不一样,我可是心甘情愿让月月做那个与众不同的唯一。”
萧疏挑了挑眉,未语。
肖忆愣一会儿,似有所悟,喃喃:“可……他们是师徒啊……”
萧疏:“我记得,爹曾经对月月说过,这天底下的男人不管身份地位好坏良善,只要是她喜欢的,就能嫁。哦对了,娘当时还补充了一句,哪怕是看上了亲哥哥,也没问题。”
肖忆:
肖忆来找萧怡时,她正撑着脸坐在书桌边,盯着琉璃盏里跃动的烛火发呆。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准备就寝?”
“不困。”
“明早若是起不来,误了莫师傅的授课时间,可就又要挨训了。”
萧怡一听到那个名字,顿时眉毛一竖:“大不了再也不去御书房,省得受这份闲气!”
肖忆在她旁边落座,趴在桌子上与她面面相对,做不解状:“你们下午不是去钓鱼了吗,怎么出去玩也能玩出不高兴来?”
“我才没有不高兴!”
“都能挂油瓶了,还不承认。”肖忆像儿时一样捏了捏她嘟起的小嘴:“在仲父那里当着长辈的面儿不好说,现在只有我们俩,可以痛痛快快的讲啦!”
萧怡便也按照小时候的习惯,一歪头,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指头上。
肖忆却没有如过去那般立即‘哇哇’大叫着将手抽出,只微微皱了皱眉,一动不动。
直到萧怡的嘴巴里泛起了一丝腥甜,方一惊,愕然松开。
“你……你干嘛不躲?”看着他指腹那条渗了血丝的牙印,萧怡又急又慌:“真傻了不成,不觉得疼啊?”
“破了一点点皮而已,不疼。”肖忆随便用丝巾擦了擦伤口,满不在乎的笑着:“我这不是没料到,你不仅手上功夫比以前厉害了,牙齿也比以前尖了吗?纯属反应不及才会被咬破的,不然你以为我还真傻呀?”
萧怡看着他,神情微动,轻轻哼了一声:“反正不聪明,笨兮兮的。”
“既然知道我笨,就不要让我瞎猜了呗!”肖忆垮下脸扮可怜:“好月月,告诉我,今儿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就是莫名其妙的吃醋,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莫名其妙的摔门跑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后悔。
结果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人家压根儿就懒得理她,连追出来瞧一眼都不屑……
萧怡越想越丢人,越丢人就越是死都不能说,拧着脑袋憋了半天,闷着声音:“一个下午连一条鱼都没钓着,所以生气。”
肖忆看了她一眼,默了一默,旋即用大大的笑容掩起失望之色:“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跟我走,保管你马上就能高兴起来。”
“去哪儿?”
“钓鱼。”
“现在?鱼都睡啦!”
“喊它们起来吃宵夜。”
于是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夜晚,萧怡被拖到了一个湖心亭,拿着钓竿对着被灯笼照得白惨惨的水面,欲哭无泪。
而那个死活拖她过来的人,帮她装了饵下了杆,一拍脑门说有件要紧的事情没处理完,便很没义气的撒丫子跑了。
萧怡心里更加郁闷,不过反正这会儿就算回去也铁定睡不着,此处地势开阔凉风习习,倒挺适合独自待着,索性遣退了宫人,倚着亭柱想自己千折百转的小女儿心思。
不多会儿,忽觉手里的杆子猛地一沉,她下意识一提,竟拎起一尾鲜活的大鱼来,不禁又惊又喜‘哇!’的一声叫,忙不迭收杆。
没想到宫里的鱼儿每天吃那么多,居然还真有抵挡不住宵夜诱惑的,萧怡一时来了兴头,便打起精神继续。
半柱香,又是一条馋嘴鱼上了钩。
如此一个时辰不到,旁边的鱼篓满了大半。
萧怡早已将之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人在亭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终于觉得累了乏了,便抱起篓子瞧了瞧令人满意的成果,走到亭边,将那些被打扰了好眠的胖头鱼通通放了生,然后冲着涟漪阵阵的水面喊了句:“行啦,快出来吧!”顿了顿,又得意道:“其实除了头两次之外,我根本就没有在鱼钩上装饵,所以你的伎俩早就被我给识破了。虽然你人是笨了点儿,不过我玩得很开心,还是有赏的!”过少顷,见仍没动静,便佯怒:“再不出来,我就要用暗器了!”
恐吓总是比较有效的,只听‘哗啦’一声响,本已平静的水面先是漩涡后是浪花飞溅,一人自其中钻出,抹把脸,嘿嘿一笑,上下两排大白牙。
萧怡愣住。
肖忆游过来,干净利落跃入亭内,身上滴下的水眨眼便在周围汪了水洼汇了水流,映着星月,闪着粼光。
应是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太久的缘故,他的面色唇色都有些青白,唯有笑容灿烂不变。
“怎么会是你……”萧怡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是你吩咐小太监故意把捉来的鱼挂在我的钓钩上,逗我开心。”
肖忆用湿淋淋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让你高兴这样的事儿,岂能假手他人?”
“可你是皇帝啊,没有必要……”
肖忆咧咧嘴,摊摊手:“得啦,你什么时候把我当皇帝过?”
萧怡也咧了咧嘴,又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将他两只冰凉的手包在自己温暖的掌心:“忆哥哥,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好,可别人却……”
“因为在我看来,对你好,是理所当然。宠着你纵着你,是天经地义。”肖忆垂首看着她,低低的声音有些止不住的发抖,却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敛去了笑意的眸子,漆黑如墨:“而别人,永远只能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