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刘茧你尽会糊人,我可不信你。”
她说:“我既允诺做你的师父,便会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会长长久久的活着,哪怕你眉睫化雪,我也会平平安安的活着……你母亲救过我,我会代她好好的护你,直至你生命的尽头。”
“刷!”
眼瞳在瞬间缩小成针尖。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拳头赫然握得紧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刘茧,少年满眼震惊。刘茧静默。可她的眼神和动作,早就泄露出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青涩的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长途跋涉,千山万水。
骨老儿说,何家的小哥倒是个有趣人,跑这么远,就为了还你百两黄金。
可谁也不知--
不是!
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何正彦千里奔走,不过是为了寻个理由离开青城。
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可阿姆若是不在,他便是锦衣绫罗金玉为食,在青城又有何滋味?
从小到大,他从未离开过阿姆。
一直以来,他知道阿姆的身体并不太好,可他从未想过倘若失去阿姆会是怎样的光景。那日,他打猎回来,破天荒的没见着阿姆出门来迎。疑惑开门,却看见阿姆软倒在床边。
遍目近乎于黑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
“阿姆--”
失声痛呼,丢开手里猎着的野味,他惊慌冲去抱住气若游丝的阿姆。
“阿姆你撑着,我去帮你找大夫……”
他从未觉得见血是什么令人恐惧的事。
便是刘茧被风陵和贯穿胸前,九死一生,换洗纱布时的鲜血几乎染红了郊外的小溪流,他都不曾眨眼。
唯独恐惧阿姆的血时,这个年未弱冠的少年才是真正的急了。
抹着泪,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太过焦急,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在跌了几回踉跄走稳的时候,衣角被人死死的扯住了。
“彦儿,别去……”
“阿姆,我不离开你……我不离开你,我带着你一起去找大夫,大夫会治好你的……”
哭着矮下身,少年抱住了奄奄一息的阿姆。
“我的彦儿长大了……”
轻轻的摸着少年俊俏的脸蛋,面色死灰的老妇人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阿姆您留着力气,别说话!等你好了,你说多少话,我都听着……”眼泪啪嗒啪嗒的砸落下来。
他从未发现从郊外到药馆的那一路居然那么远。
“彦儿……这个……”
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个包裹。
老妇的力气已经被病痛掏空了,那包裹才掏出来,却啪嗒一声砸落在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布条散开,千万条金光奔泻而出。
那竟是金灿灿的元宝。
若在平时,何正彦嗜财好酒,早就笑嘻嘻的把地上的黄金捡起了,追问阿姆那是什么。可今儿个,他泪流满面,抱着阿姆跌跌撞撞往前走,竟像是没发现砸落在地的黄金一般。
反倒是平素视钱财如粪土的何母紧紧抓着他的手,颤抖着指着被落下的黄金。
“彦儿……彦儿……”痛苦的呻吟,她抓着少年的手,几乎是哀求,“那些……是将女大人的……还给她……”
“阿姆!”
“还给她……”
“阿姆你别说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还!我还就是了……”
“好孩子……”
怀中的温度渐凉,老妇人呻吟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
惊天动地的一声悲吼。
那是何正彦心底深处悲痛至极,绝望入骨的记忆。
“早在十三年前,我遇见她的时候,就发现她经脉废了七处。寻常武者有奇经八脉,废去后,身体比普通人还不如。我断言她活不了三年……可没想到,十三年后,我被人弃‘尸’荒野,却是她这个活死人救了我……
“她身中奇毒,又断了习武的经脉,竟多挺了十年,想必是放不下你。
“你既是她的骨血,这既是她的遗愿,我自会圆满……”
抿紧唇,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生得格外挺拔。可低垂下头的瞬间,刘茧依旧看见一抹晶莹划过天际。
多少个日夜。他隐忍。他绝望。他痛苦。他彷徨。不过是害怕亲人会从身边离开,指尖丧失那最后一抹温暖。
这才有了刘茧躲他三日,他崩溃痛哭的一幕。
他以为自己的隐秘无人知晓。
可刘茧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眼前的女子敏锐犀利到令人害怕。
如冰山雪峰--
高不可攀。
她抹掉他眼角的晶莹,淡道:“我刘茧的徒弟身如玄铁心似坚冰,我允你今日之悲。从今往后,收住你多余的眼泪。我不喜欢。”
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刘茧的话看似清冷无情,却透着淡淡的暖。
何正彦只觉说不出的轻松,仿佛一直以来令自己沉重喘不过气的痛苦,在她轻描淡写间,奇迹似的化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