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叶不知自己喝了多少红酒,反正酒瓶就搁在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法文,一句也看不懂,虽然口感又苦又涩,脑袋也越来越眩晕,可她就是喜欢它的颜色,红得那么深沉,那么有定力,好像将要凝固了的血色。
江筱叶抬眼看向周围,出乎意料的是,这会儿压根儿就没人管她。坐在她左边的周波忙着埋头苦吃海鲜大餐,根本没空关注她的酒量,右侧的季恒也不拦她,漫不经心地从他老爹搁在桌边的雪茄盒里抽出一根雪茄,放在掌心里随意把玩。
“想抽,自己花钱买。”季代钧不冷不热道。
“我只是好奇,抽惯了劣质烟的人,是怎么做到雪茄不离手的。”
“如果你不把讽刺亲爹作为一种习惯的话,我倒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季恒笑了:“我好奇的地方很多,不过对您的答案却毫无兴趣。”
“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小子。”
“最糟糕的结果我已领教过了,无忧则无惧。”
“是吗?”季代钧冷哼了一声,“就让我拭目以待。”
此刻,江筱叶终于明白周波充耳不闻,埋头苦吃的深刻原因,旁听这父子俩打哑谜似的嘴仗,绝对是件伤脑筋的苦差,让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溜之大吉的冲动。
在一阵欢呼声中,新郎和新娘出现在酒席之间,新郎脱了西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清逸,新娘换了一件玫瑰灰色的礼服,质地轻柔的雪纺包裹着她纤妙的身段,眉目含笑,顾盼自若,光彩照人,艳惊四座。
这对新婚夫妇手携着手,嘴边始终噙着笑,双双从贵宾席开始敬酒。等江筱叶醒过神来时,林黛已举着高脚杯,站在自己面前,亮晶晶的眼眸恍若星辰:
“筱叶,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都不告诉我和子峰,来,罚酒一杯!”
江筱叶茫然的看了林黛一眼,新娘就这么盈盈的笑着,笑容璀璨的让她无法回绝,正欲举杯,一旁的季恒淡淡地开了口:
“新婚大喜也不通知筱叶,该罚酒的应该是您吧,筱叶的酒量不佳,别太欺负我的未婚妻。”
林黛微微一怔,将目光投向季恒,男人极其端正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有一种近乎雕像般的冷肃。
“是吗?”似乎只有一瞬的凝滞,林黛扬起唇角,温婉的微笑道,“那我和子峰就敬季董事长和季公子一杯,先干为敬。”
李氏夫妇仰着脖子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季恒却不回敬,目光半明半昧地望着缩在林黛身后的李子峰,挑起眉,似笑非笑。
周波从他的大餐里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对夫妇,然后自顾自撕了块烤肉塞进窝在江筱叶膝上的斯蒂夫的嘴里:“宝贝,无聊吧?无聊就吃吧。”
季代钧瞪了儿子和周波一眼,继而满脸堆笑,与新娘新郎碰杯:
“犬子喝多了,失礼之处,请二位见谅。祝林董和李副董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也祝江原集团与我们万钧集团的合作一马平川,鹏程万里!”
“季董客气了,托您的吉言,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林黛始终微笑着,幽柔的目光如同一双纤美的手,从三人神色各异的脸上一一抚过,轻飘飘的抛下一句,“筱叶和菲儿就拜托给您了。”
无巧不巧,这句话同时钻进了从洗手间回来的秦青的耳朵里,她看了看对面桌上正与其他男士言谈甚欢的年轻女人,神色极其复杂。
本来她的人生已是笑话,闹与不闹,结局或许都差不多,可偏偏有人要冒出来,扎她的眼。
似乎是感到了一丝锋芒,柳菲抬起头,正好与秦青四目相对,柳菲没有回避,反而嚣张的冲秦青显了显戴在无名指上的钻戒。
是啊,年轻就是好,脸蛋鲜嫩,容颜娇好,可这也无法改变季代钧已经老了的事实,只要肚子里生不出一儿半女,再大的钻戒不过是个装饰品,说到底,不过是男人对投怀送抱的女人开出的空头支票而已。
秦青冷冷一笑,偏过头,径直回到了季代钧的身边。
季恒将方才的情景收入眼底,勾了勾嘴角,冲对面的柳菲扬了扬酒杯,尔后一饮而尽。在座的没人是瞎子,除了季代钧,所有的人都对季恒向继母的公然挑衅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季代钧十分恼火,不管私下里如何,家丑终究不可外扬。季恒的举动无疑向公众表明了他们季家不睦的事实,像他这样的男人居然连老婆孩子都摆不平,岂不变相地说明自己的无能?!
他不由得拉下脸来,轻轻冷哼了一声:“别忘了,你能坐在这贵宾席上,卖的是我的面子,别不识相!”
“真要面子,就不要让别人有说三道四的机会。”
父子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电闪雷鸣。
周波大惊失色的搁下筷子,摸了摸斯蒂夫的脑袋:
“小宝贝,吓到了吧,不怕,有帕帕在,来,再吃块肉肉。”
斯蒂夫十分配合的可怜巴巴的呜咽了一声。
江筱叶痛苦的控制住面部表情,终究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九点了,宴会结束,舞会正式开始。
在烟花肆意流淌的星空下,新郎和新娘领舞,嘉宾们纷纷加入其中,草坪上渐渐充满了狂欢的气氛,预示着婚礼进入了高潮。
季代钧因为之前的不快并不想跳舞,但是碍于面子,他还是携着秦青的手进入舞池,没想到,柳菲竟然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眉眼上挑,笑容可掬:
“秦女士,不介意我请你的老公跳一支舞吧?”
众目睽睽之下,秦青说“介意”也好,“不介意”也罢,都会被嗅出一丝不情不愿来,于是她清浅的一笑,四两拨千斤:
“你要请的是我老公,不是我,该问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如果同意柳菲的邀请,这等于间接承认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季代钧又不是二傻子,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柳小姐,我已经先邀请我太太了。”
说罢,季代钧牵着太太的手优雅的跳起维也纳华尔兹,丢下柳菲一人笑容僵硬的站在原地。
周波吹着口哨,抱起他的狗崽子跳入舞池,引起不少美女的关注和阵阵笑声。
“你想跳舞吗?”季恒注视了在舞池中犹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的林黛片刻,看向呆呆站在一旁的江筱叶。
江筱叶本想摇头拒绝的,冥冥之中,脱口而出说了一个字:“好。”